。有時他在隔壁房間說話,她會停下手中的活,靜靜地聽他的聲音。那時她常常有種錯覺,覺得隔壁房間裡說話的人就是老三,這就是老三的家,而她就是老三家的人。她不知道自己是老三家的什麼人,她覺得是什麼都行,只要能天天聽到他說話就行。
好在她有許多機會到成醫生家去,因為江老師經常請她去做衣服。剛開始江老師是請靜秋幫兒子織毛衣,織完了就堅持要給工錢,說織件毛衣不容易,得花很多時間。但靜秋不肯收錢,說我幫人織毛衣從來不收錢的。江老師就要送靜秋一段布料,說是自己買了,但花色太年青了,自己穿不合適,你拿去做衣服穿吧,靜秋還是不收。
後來江老師就想了個別的辦法來報答靜秋。江老師家有縫紉機,但她只會縫縫短褲什麼的,而靜秋會做衣服,可家裡沒縫紉機,都是手工做。江老師就叫靜秋上她家學踩縫紉機,說:“我那機器空在那裡,灰塵都堆了好厚了,我沒時間用,也不會用,你來用吧,不然該生鏽了。”
靜秋一直想學踩縫紉機,也在同學家踩過幾次,但沒機會多學,現在江老師叫她去用縫紉機,真是天上掉餡餅了,就經常跑去學,很快就把縫紉機踩得滴溜溜轉了。
江老師買了幾段布,讓靜秋幫她和奶奶做罩衣,幫兩個兒子做衣服。靜秋就裁好了,做出來了,每件都很合身。
那時靜秋只敢做女裝和童裝,而且只敢做上衣,覺得男裝的幾個衣袋很難做,褲子的腰和口袋也很難做,怕做不好。江老師就買了布,叫靜秋拿她兩口子做試驗品,幫她做棉衣,做呢子衣服,幫成醫生做中山裝和長褲。江老師說:“做吧,我布料都買了,不做浪費了。別怕,裁壞了就裁壞了,了不起拿來給哥哥做衣服,如果給哥哥做不行,就給弟弟做,總不會浪費的。”
靜秋就大起膽子裁了,做了,結果每次都做得不錯。
不知道為什麼,靜秋給成醫生做衣服的時候,常常會弄得臉紅心跳。有次要為成醫生做長褲,需要量褲長和腰圍,還要量直襠橫襠。她拿著軟尺,來為成醫生量腰圍,成醫生把毛衣拉上去,好讓她量褲腰。雖然成醫生褲子裡還扎著襯衣,絕對看不見皮肉,她還是嚇得跳一邊去了,說:“不用量了,不用量了,找條舊褲子量量就行了。”
還有一次是做呢子的上裝,因為料子太好了,靜秋不敢光照著舊衣服做,只好叫成醫生站在那裡,她來量他的肩寬胸圍什麼的。她拿著軟尺,兩手從成醫生身後圍到胸面,盡力不碰著他的身體。當她把軟尺兩邊合攏,想來看看胸圍是多少的時候,卻突然覺得呼吸不上來了,她的眼睛正對著成醫生的胸部,她覺得又聞到了老三身上那種男人的氣息。
她頭暈眼花,無力地說了聲:“我還是照你的舊衣服做吧。”就匆匆跑開了。後來她就儘量避免給成醫生量尺碼,找件舊衣褲量量算了。衣服做好了,也不敢讓成醫生穿上試給她看。
那時興穿“的確良”和一些別的化纖布,當地人叫“料子布”。料子布做出來的東西,用熨斗一燙,就很挺括,不容易打縐,穿在身上很“筆挺”,而且不用布票,所以K市人以穿料子衣褲為時髦。
做料子布的衣褲需要鎖邊,江老師見靜秋每次得跑到外面去請人鎖邊,就托熟人幫忙買了一臺舊鎖邊機回來,那在當時簡直就是驚人之舉了。那時的江心島,有縫紉機的家庭都不多,縫紉機大多是女孩出嫁時對男方提出的要求,屬於“三轉一響”裡的一轉,其他兩轉是腳踏車和手錶,那一“響”當然是收音機。現在江老師家不僅有縫紉機,還有鎖邊機,簡直叫人羨慕死了。
靜秋有了這些現代化武器,做衣服就如猛虎添翼,不僅做得好,而且做得快。
江老師就把自己的同事和朋友介紹來請靜秋做衣服。那些同事朋友星期天上午到江老師家來,靜秋為她們度身定做,現量現裁現縫,幾個小時就把衣服做好了,燙好了,釦眼鎖好了,釦子也釘好了,江老師的同事就可以穿上回家了,真正的立等可取。
那時縫紉店還很不普及,做衣服的工錢常常比買布料的錢還要得多,而且要等很久才能拿到衣服,拿到了很可能還不合身,所以請靜秋做衣服的人越來越多。
江老師叫靜秋收一點加工費,少收點,比外面正規裁縫的價格低點就行了。但靜秋不肯收,說這是用你家的縫紉機幫你的朋友做衣服,怎麼好收別人的錢?再說,收了錢,就成了“地下黑工場”了,讓人知道了不得了。
江老師想想也是,別讓人知道給靜秋惹下麻煩,她就讓那些請靜秋做衣服的人隨便送點什麼實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