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他……剛才找到,已經……已經……已經死了!真的……真的……”
拋下電話,他一回頭,發現鴕鴕直挺挺的站在門外。
“發生了什麼事?”鴕鴕問。
“我要趕到金山去!”他喊著,聲音粗啞:“他們說,徐業偉淹死了!”鴕鴕臉色慘白。“我跟你一起去!”她喊。
“你不要去!”他往三樓下衝。“你去躺著!”
“我要去!”鴕鴕堅決的。“我要和你在一起!”
他們在八點鐘左右趕到了金山。海邊都是人,警員、救生人員、安全人員,以及徐業偉的父母、弟妹……全來了。徐業平一看到韓青,就死命的抓著他,搖撼著他的身子,聲嘶力竭的喊:“你相信嗎?你相信嗎?這事會發生在小偉身上,你相信嗎?他的活力是用不完的,他的生命力比什麼都強,他才只有十九歲,他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憂愁……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韓青,為什麼是他?為什麼是他?……”
韓青無言以答。站在那海風撲面的沙灘上,他看到徐家兩老哭成一團,看到那已被遮蓋住的遺體;尤其,他看到那面手鼓,丁香正傻傻的、痴痴的緊抱著那手鼓……他什麼都忍不住了,他痛哭起來了,跌坐在沙灘上,他用手捧住頭,大哭特哭,淚如泉湧。鴕鴕用雙手抱緊了他的頭,她也哭著,卻沒有像他那樣沉痛得忘形,她還試圖要喚醒他:
“韓青,別這樣。韓青,你該去安慰他們的,你自己怎麼反而哭成這樣呢?”她抽抽鼻子,用手臂抹眼淚:“韓青,你不是說過,生命的來與去,都是自然的……”
“不自然!不自然!不自然!”他激烈的大喊:“如果老得像太師母,是應該去的。可是,小偉的生命還在最強盛最美好的時候,他怎麼可以去?他怎麼可以去?”他仰頭大叫:“上帝!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上帝無言,海風無語。海浪撲打著岩石,發出一連串澎湃的音響:砰砰,砰砰!猶如徐業偉還在敲擊著手鼓的聲音。手鼓!他回頭看,丁香孤獨的、不受人注意的坐在沙灘上,懷裡緊緊抱著那面手鼓,身上還穿著件游泳衣。他站起身來了,踉蹌的走到丁香身邊去。“丁香!”他啞著喉嚨喊:“丁香!”
丁香像從沉睡中醒來,她抬起頭,臉色白得像月光,眼睛黑幽幽的如兩泓不見底的深潭。她居然沒有哭,她臉上一點兒淚痕都沒有,一絲絲都沒有。
“他說他前輩子是一條魚,”丁香細聲細氣的說:“結果,他去了。海,把他收回去了。”
“丁香!”他沉痛的握著那小小的肩,用力的喚著:“哭吧!丁香,哭吧!”“不不!”丁香輕輕的搖搖頭,還像在做夢一樣。“他從來不喜歡看到我哭,他會罵我!我不哭,我不哭,他總是要我笑嘻嘻的,他說,他喜歡我,就是因為我愛笑!”她居然捲起嘴角,微微笑起來。“丁香!”他搖她,用力搖她。“你哭,你必須哭!你放聲哭吧,丁香!”他試圖從她懷中取去那手鼓。
丁香立刻用全身力量壓在那鼓上。
“不行!他交給我保管的!”她說。“如果我弄丟了,他會生很大很大的氣!”哦!丁香!小小的丁香!韓青茫然的站起身子,發現自己絕對不能幫她承受任何屬於她的悲痛,他只能無助的望著她。鴕鴕走來,用雙臂緊緊挽住韓青。
“怎麼會呢?”鴕鴕小聲的啜泣著。“怎麼會有這些事呢?我不懂。我以後,什麼都不敢說我懂得了。”
他緊緊的挽住鴕鴕,從沒有一個時刻,他覺得“存在”的價值是如此重要。再也不要去談“禪”了,存在絕對不等於“不存在”!砰砰砰!海浪仍然一個勁兒的擊著鼓,砰砰砰!
“聽!”丁香忽然說。他和鴕鴕低頭去看丁香。
丁香滿臉綻放著光彩。“他在唱歌呢!”她微笑著說:“他在唱:匆匆,太匆匆!聽見嗎?匆匆,太匆匆!”鴕鴕把面頰埋進了韓青的懷裡。三天後,他們葬了徐業偉。丁香進了精神療養院。從此,韓青沒有再見過丁香。匆匆,太匆匆19/30
16
一九七九年六月二十四日,韓青和鴕鴕認識滿二十個月。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們以每月來計算相識的日子,也以每月的二十四日為紀念日,小小慶祝,並且彼此祝福。
這個月的二十四日並不很好過,徐業偉的事件還深深影響著他們,那悲哀的氣氛一直緊壓在兩人心頭。而且,韓青必須回屏東去了,因為,召集令隨時可能下來,他一定要回家等兵役通知。等接到通知後,他也不知道是否還有時間來臺北,還是要直接去服役,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