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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小丫”是我去幼兒園報名的時候媽媽胡亂給取的名字。報到之前,奶奶特意給我做了一個很新的布條書包,是用做衣服剩下來的布條拼湊而成的。而“小日本兒”家的兄妹,一個揹著“一休哥”,一個揹著“小葉子”,十分洋氣。最最討厭的是,他們硬是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好像不把我氣到吐血絕不罷休。那個時候的我,多麼希望也能背上“小葉子”的新書包啊!我知道,要想讓窮得幾近一家人到街上去討飯的家庭來說,那是做夢,純純粹粹的做白日夢!
那時候,媽媽帶我走進新生入學登記辦公室,有一個長相干淨、秀麗的女老師接待了我們。她端莊地坐在書桌前,朝我們笑了笑,臉上的酒窩隨著她的笑容忽閃忽閃的,好看極了。我和媽媽一湊近她,她就誇我。“這孩子長得真可愛,招人喜歡。紅紅的臉蛋,像熟透了的蘋果!”從那一刻起,我開始喜歡她,很喜歡,很喜歡……
當她問我叫什麼名字時,媽媽才驚歎著說:“唉呀!我還沒給這孩子取過文鄒鄒的名字呢,叫了好幾年小五了!要不然。就叫‘小五’好了!”那個老師一聽,撲哧笑了:“那可不行,孩子名字太土會被同學笑話的!”媽媽把頭一低,“要不就叫‘小丫’吧,小丫好養活!”老師一聽,勉強同意了連小學三年級都沒讀完的母親的話,在登記本上瀟瀟灑灑地填上了我的大名——“蘭小丫”。
與和田君大吵過後,我好幾天都不敢出門,怕遇見他,那個被我言語嚴重中傷的、單純的男孩。
那幾天,我整天都窩在炕上“裝病”。媽媽見了,噓寒問暖:“小五,你這是咋了啊?”“沒事,我躺躺就好!”這一躺,就是五天。在那五天裡,短短的五天勝似五年,默默無聞的、本來就很孤獨的我,度日如年……
我躺在炕上,輾轉反側。想著和田君當時破口大罵我的背影的場景,和他臉上氣急敗壞的表情。我心裡默默地責備自己,“蘭小丫,你真得很過分,你怎麼能罵那麼狠呢?你怎麼能罵心理脆弱的男孩‘小日本兒’呢?!”……
在我們七歲那年,和田君的父母離異了。和田君和美奈子的父親扔下他們兄妹二人,出差了,走得很遠很遠,很久很久都沒有音訊。大人們都說,和田君的父親去住旅館了。那個時候,在農村,“旅館”,可不是一個好詞。和田君每日都要照顧妹妹,臉上充滿了憂鬱的神傷,還好有奶奶在後面支撐著,他們的生活還能勉強維持。應該說,維持得很好,甚至,比有父母的我的生活,還要好上十倍。
和田兄妹過著安逸的日子,小葉子如往常一樣玩鬧,和田君表面也像往常一樣平和,但是,自從那次和我吵嘴,我發現,他,變了。他不再是以前快樂的和田君了。他,變得和我一樣,不快樂。我想,他一定和我一樣,脆弱地不堪一擊。而我,卻給他重重的一擊……
“我怎麼會這樣,這麼不通人情,這麼任性,罵他‘小日本兒’呢?!”我恨我自己,恨我的衝動。在語文課本的訓化下,在中國文化的教育下,學生們都痛恨小日本兒。恨他們的殘忍,恨他們的狂妄。和田君,也不例外。他是有著日本血統的中國人,但他甚至比我們最最正統的中國人更愛我們偉大的祖國——中國!和田君是怎樣的一個人呢?他心裡裝著滿滿的憂傷,如我。我們都是可憐得令人心疼的孩子……
“大媽(在農村,由於受教育水平低,封建思想濃厚,不像城裡,見到女主人叫阿姨,看見男主人又叫叔叔。城裡人男女平等,電視裡是這麼演的。我真羨慕他們。如果,降生在城裡,我也會是一個公主,一個驕傲地、把頭高高揚起的、美麗的公主!我貪婪地想。),小丫在家呢嗎?”那是和田君溫柔的聲音,他對所有人都那麼溫柔、禮貌。
我一聽到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立刻坐了起來,理理“萎靡不振”的頭髮,小心地聽著他和母親的對話。
“是和田(母親嫌‘和田君’墜的‘君’字彆扭,就直呼和田,她並不知道在日語裡,稱呼對方‘君’表示尊敬)哪!小五(母親叫了我幾年的‘小五’,一時間改不過來)在炕上躺著呢!”母親有幾天不見和田君了,對他顯得特別親切。
“他怎麼了啊?病了嗎?”我在屋裡聽得出他有些緊張我。
“沒事的,可能是前幾天‘淘’(淘氣)得累了吧!”母親不好意思(母親的思想總是那麼傳統,認為女孩應該有‘女孩樣’)得笑著說。
“哦”,說著,他進了屋,見到我就非常禮貌地對我說:“對不起啊,小丫,那天是我太沖動了!”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