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大半年的共處,護衛們對這位女太醫性格頗為了解了,知道她打定了注意,就輕易不會動搖了。於是,略一商議,也就拿了藥物,直接回京城去了。
江夏這邊,就剩了彤翎和程琪兩個人相隨,連沈琥都被她留在了泰寧衛。
從這裡,江夏亮出了郎中的招牌,一路西行,一個村莊一個村莊地走過去,先是平地,接著是丘陵,進而是高山峻嶺,溝壑延綿,她卻一直如一名普通郎中一般,一路向西,遇到病人就看病,遇不到病人就繼續趕路,竟沒遇上傳說中窮兇極惡的悍匪兇徒。
徐襄遠遠地看見江夏打出了郎中招牌,也就停止了追隨,默默目送她漸行漸遠,他才撥轉馬頭,一路往京城去了。
京城,皇宮,景妱娘一直有些氣弱,懷相不好,吃飯休息都有些不好,時間久了,曾經豐潤美麗的容顏日漸枯槁,原本豐滿圓潤的身體瘦成了皮包骨,只有突出的肚子大得嚇人,那樣子,乍一看,甚至讓人不可遏止地會生出一種錯覺來:景妱娘是被這超大的肚子給吸乾了去!
進了九月,天色漸涼,京城裡早晚也漸漸有了些寒意。大部分人都穿了夾衣,景仁宮裡,景妱娘由兩個丫頭攙扶著,顫巍巍喘吁吁地走出殿門,站在廊簷下眺望藍天,她身上緊緊裹著厚重的裘皮,卻仍舊覺得寒意從骨髓裡往外滲出來,讓她下意識地抱著肚子,佝僂了脊背。
廊簷下,一盆盆珍本菊花開的正盛,黃的金絲菊,粉的玉樓春,紫紅的勳貴人家,還有淡綠色的綠萼菊花……擠擠挨挨著,生生在這瑟瑟的秋風中,攢出一片繁花似錦,看來景妱娘眼中,卻總覺得滿心淒涼。
她雙腿發軟站不久,略略一站,就在廊簷下的矮塌上靠著坐了,一邊把玩著手中的一個琉璃瓶兒,一邊凝視著那菊花,思緒飄搖,彷彿又回到了臨清城、同知府,她設了賞菊宴,邀請臨清府的閨秀做客,賞菊連句吟詩作賦……
那一片奼紫嫣紅、爭妍鬥彩中,獨有一人,總是那般清淨素淡,悠閒無爭。她愛菊花,也愛美酒,賞著菊,自斟自飲的酒意上來了,她也會忘形得意,隨口吟一首,就是空前絕後的佳句。
她寫的那一句‘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讓萊王世子親手錄了,據說就掛在他的書房臥榻帳內。以至於,為了她,拿那麼大的戰功,只在御前求一個‘按自己的心意選妃’!
她寫了那一句‘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博得了趙四公子擊節讚歎,以至於,趙四公子已經二十好幾,卻仍舊不提婚事。
……她好像還寫了好幾首詩詞,每一首都驚才絕豔,驚世駭俗,景妱娘心中仍舊嫉妒,也仍舊欽佩和羨慕,卻已經沒有精力多想了。她的身體支撐不了她的行動,甚至連多想一些事情都撐不住了。一片嫉妒一片欽羨中,她不受控制地閉上了眼睛,昏沉沉睡過去。
她總是想醒的時候醒不了,想睡的時候睡不安。不過盞茶功夫,她就霍地驚醒,猛地睜開了眼。
驚恐地看著藍天片刻,轉回神,景妱娘疲憊至極虛弱至極地開口,詢問:“可有了江太醫的訊息?”
跟著她的柳芬低聲道:“娘娘寬心,剛剛傳回來的訊息,徐大人已經進了關,想必再過三兩日就能到京了。”
“徐大人?徐襄徐二爺麼?”景妱娘心裡一陣明白一陣糊塗的,只努力想要睜開眼睛,“他與江太醫在一處?”
柳芬連忙答應著,替她拉了拉身上的斗篷,低聲道:“據送回來的訊息說,江大人與徐大人在關外相遇,之後一路同行。”
“哦,她終於還是跟了徐二啊……”景妱娘嘆息一聲,閉著眼睛露出了一抹笑來,又一次昏睡過去。
柳芬再次替她拉了拉斗篷,轉回頭,飛快地抹了把眼睛,卻無法遏制洶湧而出的淚水。姑娘這樣子,太嚇人了,這哪裡是懷孕,分明是一命換一命!只是,誰也不敢想,娘娘拼盡了性命懷的這個孩子,可否順利生產下來……
隔天,又到傍晚時分,金烏西沉,玉兔東昇。
景妱娘勉強喝了一盞參湯,就累得伏在軟榻上歇息。
不過盞茶功夫,景妱娘突然一聲驚呼,一直懨懨的她突然坐起身來,一手緊抓住軟榻的圍子,一手用力地抱住了自己巨大的肚子,連連吸了幾口氣後,顫聲道:“快,快,我要發動了!”
柳芬等人連忙上前伺候著,同時吩咐了人去將早就住進了景仁宮候著的接生嬤嬤傳進來,景妱娘瘦弱的身子微微顫抖著,那隻瘦的關節突出的手緊緊地握著圍欄,拼命地張著嘴喘著氣,彷彿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