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滿眼慈愛地端詳著兒子,關切道:“你回家幾日,怎麼反而瘦了?可是這幾日應酬繁多,累到了?”
這一大段話說出來,竟然沒有半點兒口吃,一個字一個字,咬的極為清晰。
徐襄心中的歡喜再也按捺不住,他握住母親的手道:“娘,您沒覺得身子輕快?說話咬字可是利落的多了吶!”
鄭氏臉上的笑容一滯,下意識地轉眼,看向已經兩年活動不利的左手,然後,她看著輕鬆舉起來的手臂,還有無障礙握起的拳頭,忍不住淚水流了一臉,然後,就用她兩年多沒能自如行動的左手,捂著臉嚎啕失聲。
徐襄也紅了眼,他微微地將臉瞥到一邊,任淚水湧出來,順著眼角滑落下來。
好一會兒,鄭氏才收了眼淚。
徐襄接了丫頭們端過來的水,洗了帕子,親自給鄭氏擦了臉上的涕淚。然後,攙扶著母親下了床,讓鄭氏再一次收穫了一次徹徹底底的歡喜,她的左腿障礙也恢復了許多,雖然還不能說是完全行動無障礙,卻比之前拖著一條腿挪好的太多了。
滿臉笑容的鄭氏甚至抬起右腳,只有左腳站立,來向兒子宣示她的左腳又有了力氣。
從沒經過過身體障礙的人,大概永遠無法理解此時此刻鄭氏的歡喜和激動。
她拒絕了丫頭們的伺候,自己走進淨房裡洗漱,又自己回到梳妝檯前,給自己梳了個漂亮的髮髻。還讓馬嬤嬤取出她的首飾來,用心地挑了一支赤金梅花簪子,自己攢到髮髻中。
一轉眼,一支祖母綠四尾鳳釵遞到了她的面前,鄭氏抬眼,就看見自己的兒子用手託著釵子,一臉微笑。突然,她又湧起一股心酸。兒子如今已經是正四品,並且特旨入文淵閣行走,拜相之榮可期……她作為母親,也已經有了恭人的誥命,能戴得起鳳釵了!
眨眨眼,她將湧進眼眶的淚意壓下去,看著兒子,展開一個發自內心的欣慰笑容。然後,她索性放棄了自己動手,微微偏著頭,讓兒子替她將鳳釵攢到髮髻正中。
徐襄又從婆子們手裡接了一件團繡牡丹富貴的棗紅色褙子,親自替母親穿在身上。然後,接了婆子手中的鏡子過來,替母親照著……眼看著,鄭氏在鏡中四顧了一下,露出一臉滿意歡喜的笑容,徐襄臉上也難得的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這幾年,因為大多數時間在床上度過,鄭氏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用心地梳洗打扮過了。今日病好了,又有兒子在身邊孝順陪伴,鄭氏真是滿心歡喜,無法言表,只是扶著兒子的手,一路出了屋門,走到院子裡轉轉、看看……
這個她生活了幾十年的院子,曾經熟悉的完全被她視若無睹了,今日,再次以健全人的身份走出來,看到這些熟悉的屋子、樹木、庭院,卻讓鄭氏既是滿心歡喜,又是感慨萬千。
陪著鄭氏在院子裡走了一圈,徐襄就勸著母親去用午飯。
畢竟大病初癒,鄭氏的身體還禁不住太勞累,也不能太過激動,稍稍緩和控制一下才好。
吃過午飯,徐襄勸著母親歇了午覺,之後又陪著她在院子裡走動,這一次走的遠,一直走到大門外去,讓鄭氏看看久違的街道,甚至還跟兩個鄰居說了一回話,鄭氏一直精神飽滿,興致勃勃。
第二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節。
吃過早飯,徐襄就去父親的墳前祭拜了。轉回來又陪在母親身邊。
鄭氏興致來了,要自己動手做月餅,徐襄甚至換了布衣,紮了圍裙陪著母親玩面、做餅。
到了晚上,中秋團圓宴也極歡喜,就連一向不待見的徐宏夫妻,鄭氏也多給了幾個笑臉,甚至將徐宏的兒子衝哥兒抱在懷裡,疼愛了一番。
一直玩到將近二更,團圓宴才散了。
徐襄終於要與母親辭行了。
肅州衛的事情沒法子與母親說,能說的只有朝中有了差事,皇上下了密詔,宣他回京。
不管如何,善意的謊言,也是為了少讓母親難過。但是,鄭氏還是一下子蒙了,然後,終究沒能控制住,流下淚來。
徐襄也陪著落了兩滴淚,然後握住母親的手道:“如今,母親的治療初見成效,還要做幾次治療,以進一步恢復和鞏固療效。孃親養好了身子,兒子就打發人來接母親進京,到時候,兒子就能天天陪在母親身邊盡孝了。”
鄭氏其實也明白這個理兒,只是,這兩日,她的病好了,又有兒子時時陪在身邊,孝敬有加,讓她太過幸福,太過歡喜,就像正做著美夢不捨得醒來一般,兒子要離開太過突然,讓她有些無措,加重了對兒子的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