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酉時將近,賓客齊至,一襲暗紅裳的崔陸氏與同著華袍的崔誠並肩行來,崔陸氏身側是緊緊挽著她手臂的崔莞,三人身後還跟著二十來名年歲不等,均身穿錦衣玉袍的男男女女,其中有些人,在場眾人認得,正是清河郡郡守大人,以及崔氏有頭有臉的族人;而有些卻又覺得眼生,從未在清河郡中見過。
不過,無論是誰,都不及崔莞的露面讓人震驚。
崔氏乃清河郡大族,身為唯一的嫡女,崔莞自幼備受矚目,這清暉園中的賓客,雖非全都識得崔莞,可也有不少親眼目睹她出世,長成的世交,些許有心機之人可忍下口中話,但也有人當場低撥出聲。
“這,這不是崔氏阿、阿莞?”
“這姑子雖與崔氏阿綰容貌相似,但姿顏更勝一籌。”有不知者呆呆回道。
“你不知,我所說的,是崔氏已故之女,崔氏阿莞,是莞爾之莞!”
“怎、怎可能?明明……”
陣陣竊竊私語中,一行人心思各異,不過面容上皆揚著有禮的淺笑。
行到雕花廊下,崔誠先行一步,上前抬手一禮,笑道:“讓諸位久等了。”
崔誠之言,打斷了眾人的低語,卻抹不去一張張精心妝扮的面孔上,那又驚又怪的神情。
崔陸氏撫在崔莞小手上的掌心微涼,憑顱後一道印記,確認崔莞果真為自己懷胎十月所生,又含辛茹苦撫育十四載的親女之後,她也得知了這三年來崔莞所受的苦楚。
眼看阿莞就要苦盡甘來,卻還要先得忍受世人的竊語,一想到此,崔陸氏不禁滿是悲慼,對崔莞心疼不已。
挽在臂上的小手略緊了緊,崔莞給崔陸氏投去一記寬慰的目光,上一世,她所歷經的一切,遠比此時不堪得多,只要能回到雙親身畔,無非是幾句歲言碎語,她還受的住。
“多謝諸位賞光,今夜乃吾婦崔陸氏賀誕之日,亦是吾女認祖歸宗之時!”
一番高昂之聲,滿座譁然。
不知者自是恍然,而知情的幾家夫人,則面面相覷,此前不是言了是收為養女?怎麼卻成了認祖歸宗?而且那姑子,絕非崔綰!
“諸位!”崔誠掃了一圈,顯然,他並未打算耽延,以免夜長夢多,崔氏到底還不是上下一心,說不好何時便會有人跳出攪局。
“眾人皆知,吾雖有子嗣近十數人,但嫡出之脈,唯有一女,可天不佑吾,小女阿莞於三年前病故。”
聞及“病故”二字,崔莞的手不由顫了一顫,但極快便平復下來。
“然而,世人不知,當年吾嫡出之脈,實則雙生。”
又是一番驚世之言,尚未平靜的喧囂再度譁起,眾所周知,大晉朝開朝之初,曾出過雙子奪位的慘劇,以至於大晉險些被魏所覆,自此,大晉朝上至士族皇室,下至寒門百姓,皆將雙生視為不祥之兆。
因而,古往今來,雙生者,必只留其一,另外一人若不是遠遠送離,便是溺亡。
“當年,吾實不忍,便將其中一女,送往博陵崔氏,而今,長女故去三載,吾思女甚深,欲將次女迎回,特在今日設下供案,敬告天地,亦請郡守大人,清河崔氏族老,博陵崔氏族老,以及諸位一同做個見證。”
一口氣言畢,崔誠便側身一引,將念及的一干人請到供桌前。
由清河郡守親自誦出祭文,又有崔氏兩族族老燃起香燭,崔誠與崔陸氏神情恭敬,上前執香燭,叩拜過天地之後,便有人喚崔莞道:“姑子,且行置供案前跪拜雙親。”
臨危不懼的崔莞,此時竟升起一絲拘謹,她輕輕頷首,依言行到供案前,對著擺在地上的蒲團,雙膝緩緩屈下——
☆、第二百六十八章 母女相認重回門(下)
膝處磕在蒲團上的綿軟之感,令崔莞眼前不由一陣恍惚,兩世所歷如潮水,嘩嘩湧現,莫名被害,容貌盡毀,榮村中,前世今生踏出兩條不同之道。
負心之人,焚身之苦已逝;離雍城,入學宮,名揚天下,為復前世仇怨,為尋今生安穩,一路上幾度涉險瀕死。
往昔的一幕幕,閃過眼前之際,她思及最多的,便是那張總是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俊臉。
“崔氏歷代先祖在上,今……”
隨著崔莞端跪而下,崔誠持帛卷吟讀,神情肅穆,與此同時,有侍婢燃起三支香燭,恭敬的奉到崔莞面前。
她接過金線香,待崔誠話落,一旁的崔氏族老大喝:“拜——”
崔莞執香齊額,躬身拜下。
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