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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原本他還尋思著,周老雖說鞭撻,卻並未言明何時動手,只要想法子拖延至夜裡,未必不能脫身,到時將藏好的銀錢一卷,又何愁沒有容身之地?

可沒想到崔莞竟提到了此事,還將押契公之於眾!

這便等於是絕了他的生路啊!

張康不禁一陣眩暈,前胸仿若壓著千斤巨石,又沉又悶,喉中一股子腥氣直衝而上,他緊抿嘴唇,吃力地抬起頭,如一條擇人而噬的毒蛇般盯向崔莞,陰霾的眼底含著一絲怨毒。

周老並未錯過張康這番神色變化,心中對他越發不恥,更加堅定了要將他與李提逐出榮村的念頭。

因此,周老厭惡的移開眼,冷聲道:“張康,還不快些將五百錢歸還於崔氏阿莞。”

張康胸口劇烈起伏几下,扶著牆根緩緩站起身。

他不甘心將到嘴的肥鴨子鬆開,卻也畏懼周老在村中的聲望,兩相權衡中,腳下不免有些躇躊。

直到周老再度不耐的呼喝一聲,張康才轉身搖搖晃晃的往正房走去。

少頃,張康攥著一個褐色的麻布錢袋踏出屋,許是用的時日不短,布料已有些泛白,且不少地方還沾著一層黑乎乎的汙漬,但那鼓得圓滾的錢袋還是引住了眾人的目光。

捏了捏手中的錢袋,張康心頭直淌血,一連嚥下好幾口唾沫,顫著手,咬牙將錢袋“砰”的一聲扔在了擺在一旁的矮桌上,“拿去!”

崔莞盯了他一眼,並不依言上前,反而轉身對周老行了一禮,慢慢說道:“多謝周老願為阿莞主持公道,只是這錢袋中有幾錢,還得請周老差人驗看,以免到時數目不對,冤枉了張家郎君。”

聽了崔莞的話,張康面容微微扭曲,恨不得衝上去撕了這壞他好事的小賤人!

但他不敢,尤其是在周老面前。

“平建。”周老眯起眼,打量了下眸光淡然的崔莞,突然喚了周郎中的名,指了指矮桌上的錢袋,“你來清點罷。”

君子高潔,對阿堵物自當嗤之以鼻,周老當眾讓周郎中清點錢財,便是想借機羞辱周郎中,以報方才拆臺之怨。

只是……崔莞似笑非笑的瞥了眼面色鐵青的周老,眼波流轉,看向面不改色大步邁到矮桌前的周郎中。

自幼便脫離周家,隨父營生的周郎中,根本不在意這些虛名。

他抓起錢袋雙手一劃,開啟後往桌面一倒,嘩啦啦的一陣清脆的響聲後,外圓內方的五銖錢幾欲灑滿整個桌面。

周郎中自地上拾起幾枚滾落的銅錢,隨後飛快的點數起來,同時嘴裡揚聲念道:“一五,一十,十五,二十……”

以百數為堆,散亂的五銖錢很快便被歸攏,桌面上隆起了一個又一個小錢堆,本就奪目的銅黃色在明媚的陽光下,愈發顯得閃耀動人。

不少村民看著那幾堆銅錢,不住的吸氣咽沫,一陣陣唏噓此起彼伏。

張康更是慪得胸口陣陣泛疼,他陰冷的目光不著痕跡的掃了眼崔莞和周老,心中不斷獰笑:既然這些人不識抬舉,那就莫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第十六章 禍端再顯風波起(下)

最終,矮桌上的五銖錢被周郎中盡數點清,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正好五百枚。

崔莞瞥了一眼桌面隆起的五個小錢堆,又掃了下四周雙眼泛光的村民,轉過頭看向周老,平靜的說道:“今日若非有周老,只怕阿莞也無法洗清無恥小人的誣害,因而這五百錢……”

說著她頓了下,清澈的眸子對上週老詫異的目光,抿嘴輕笑:“這五百錢,阿莞不敢獨取,願奉上三百贈予周老,以解方才冒犯之錯。”

崔莞的聲音舒緩而清脆,全然聽不出一絲拘謹與不願。

自古財帛動人心,雖然這五百枚錢在她這個早已見慣金銀珠寶的人眼中,確實不算多,但對地裡刨食的農人來說,已算得上是筆不小的財富。

以其留在身旁招賊心覬覦,倒不如大方的捨去一些,既換來暫時的安寧,還能存下小半,否則以自己一個弱質女流,在榮村人生地不熟,又無人幫襯下,斷然抵不住那些明裡暗裡的算計。

到時失財尚且算好,說不準還會有性命之虞。

而此事過後,榮村是不能再呆了,明日一早待那貨郎進村,她須得想法子搭上他的驢車,先到鎮子裡去安身。

在此之前,也得穩住人心,以免緊要關頭出什麼岔子。

崔莞心中早早便做好了打算,故而眸光清澈明媚,好似三月裡的暖陽,分毫不見方才的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