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卻不知那時的她正徹底陷入絕望,愛與恨時刻撕扯著她的靈魂,真相、身世只有她一個人承受,在黑暗裡,在角落裡,無力地看著自己無休止地沉淪。
那場大火轟轟烈烈地燒了一夜,照亮了舊金山的那片天空,淒厲如血。
而他在紐約的高階會所裡歌舞昇平,香車美女,燈紅酒綠。絢麗繽紛的天花板遮住了整個視線,始終看不到那片天空,看不見那個精靈正在一點點消失,在這世上再也找不到那個身影。
她是恨他的吧,因為他也恨自己。
身後傳來腳步聲,羅恆收起情緒,站起身,對著來人點點頭,就走到一邊。
細細的底語,伴著風飄散而去,山上野草形成浪潮,來回搖擺。
羅恆突然就想起那張畫,他站在草原裡,半身高的野草緩緩搖晃,衣領飛揚。他仰著臉遙望著天空,陽光在他臉上鍍上一層光暈,嘴角的笑容和煦溫暖。
其實他從來沒有那樣的笑容,自從被羅家流放到美國,他就慢慢變得沒有溫度。他親眼看到羅家的無情,親眼看到周遭的人情冷漠,親眼看到母親被粗壯的房東老闆壓倒在身下,親眼看到母親大著肚子被房東太太趕出家門,看著母親在簡陋的診所撕心裂肺血流如柱。
他的指甲深陷掌心,牙齒咬破嘴唇,渾身戰慄,但仍是睜大眼睛目睹這一切發生。他反抗過,求饒過,掙扎過,絕望過。在那些個黑暗的日日夜夜,他在骯髒的牆壁上刻下一個又一個名字,每一筆都是他的仇恨和屈辱。他發誓他會站在高處,要讓那些人搖尾乞憐,踐踏他們的自尊自傲,直到他們靈魂破碎。
他要變強!
當他抱著手裡柔軟弱小的一團,腳下跑得飛快,彷彿身後有魔鬼追趕。他聽到自己的心跳和著嬰兒的哭聲響徹街道,黑暗中只有他無止盡地跑著。
他要變強,他要變強,不能再有拖累,所以,所以這個孩子……
“最近還好嗎?”
羅恆轉過身看著面前平靜的臉,這個女人始終是淡然的神情,眼裡一如既往的幽深,她怎麼會和任任成為朋友的?
“就這樣過著。你呢,聽說最近你又讓陳子衿焦頭爛額了?”
堇色雙手覆在腹部,淡淡一笑,說道:“不過是懷孕了,他窮緊張罷了。”
羅恆微微挑眉,看著她眼裡閃過的溫柔,勾起嘴角說道:“真是恭喜了。”
堇色點點頭,盯著他說道:“我剛才也跟任任說了,相信她也一定很高興。你呢?什麼時候能走出來?”
羅恆移開和她對視的視線,淡淡說道:“不需要,這樣很好。”
堇色嘆息道:“原本只是為她不甘心,想讓你記起她,想不到你……”
羅恆看著墓碑上的照片,平靜說道:“如果記不起她,我才無法原諒自己。”
堇色看著他面無表情的臉,往日的放浪不羈收起,其實心底是面目全非的傷痕吧。任任不願告訴他真相就是因為知道他心裡的苦,瞭解他知道真相後一定會痛苦,讓他身上揹負的更多。其實這世上最瞭解他的就是任任了吧,羅恆表面放浪無情,心裡對情仇卻是分明深刻,他對任任的虧欠終是會伴隨一生吧。
“我先走了,你自己保重。”
羅恆看了看不遠處的陳子衿,扯起微笑,眼角微挑,笑道:“滿月了我可要討杯酒喝。”
堇色微笑點頭,轉身走去,經過墓前,撇過那束桔梗花,眼裡一黯。
陳子衿扶著堇色,回頭看一眼站立在墓前的身影,說道:“羅恆對凱瑟琳也不是無情。”
堇色沿著山路慢慢走著,對陳子衿的話苦澀一笑。
任任,你現在應該幸福的吧。他每年的靜守和懷念是不是也說明他對你也是有那份不同尋常的情意在?他幾年的清心寡慾是否是因為你放棄了那份暴戾?你是否在天上笑得狡黠,現在起碼他在心裡牢牢有了你的位置,無人能動搖。
人們認為桔梗花的花語是永恆的愛,很少知道,其實它還有另一個含義。
桔梗花,無望的愛。
也許,只有死亡能讓這份愛得以延續。
其實這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那墓前如松柏的堅守,沒有了世俗,舊怨,只剩下沉甸甸的懷念,肆無忌憚地滋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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