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奴……你好麼?”
我不答,舉目看向馬車,車中人為何不下車,連簾子也不掀一掀。
“少夫人得王爺允許,來給公子掃墓。但剛才少夫人說……一切都不必了。”靜生將幾句話說的含含糊糊,她一點也不明白,這“一切都不必”是怎麼個意思。
“她還說什麼?”
靜生將手上捧的小盅遞給我。“少夫人要我交這個給你。”
小盅裡是一缽清水,水面有幼細根鬚,米白色,小球型花莖,垂在水下,水面上的部分,已經打出兩朵幼芽,雙生,並蒂,花頭分向兩處。
“少夫人說,這個叫做,兩生花。”
我別過臉,淚水剎不住的落下。為什麼給我?在最後的時刻,給我這樣一擊。
各人的業障太重,心魔太深。但我清楚她是知道我要走了,我未跟任何人說,但她總是知道了。
我們比千里更久。晴初。但願人長久,千年共嬋娟。
落日正銜在兩椏枝頭,落單的孤雁緩緩將剪影拉過,暮色將大麥的紅色染成黯紫,在地面拉出孑孓的一條長影,如末日天涯。我沒有動,馬車也沒有挪位置。我知道那裡面有一雙注視的眼睛。我持續的,久久不放下痠痛的視線,我知道這是今生最後的對視。
後記
晴初,我的回憶已到尾聲。海棠樹正在我的窗外,一樹紅花流溢血色光澤,你在隔我千年之外的另一個時空,同一個時刻,獨守著這同一樹海棠。
我好生獨自過活,推辭演出,拒絕訴說。邊城即將回國,將奉上這幾年的等待和鑽石。這個我從迷戀,到不屑,到無奈,再至重新考慮的男人,也許終於會站在我的身邊,一起許出下半生的諾言。
但是晴初。無論我如何逃離,夢中總是洩露真實情緒。落葉在風裡微微腐爛,枝頭褪了顏色。這是你,是你的眼神逐漸黯淡,在餘生的苦等與懷念中日漸消失了美麗。某日我忽然發現一根白髮,在雪亮的水銀鏡裡,冉冉顫在風裡。晴初,你的銅鏡不會照得那麼清楚,我也從不敢想象你華髮橫生。但是,你總會老去,我最大的慶幸,是與你一致。
幾十年的輾轉,如何抵得過千年一擊。紅顏脆弱而墓碑恆久。從現在開始計算,我們誰會先見到他?應該還是你吧。我手中的史書上有你,有他,有相國。但史書總是有誤,誰也不知,他的回眸一顧,他瞬間的柔情,有多溫暖。
為什麼心痛?如果這是一臺現代偶像劇,我必仰天大笑,尺之胡說,並撒上一灘狗血。但我何止千里萬里來到這北宋,並接受命定的賜予,來完成這一個故事。這故事中本不必有我,你們總是你們。我是多麼倔強孤僻的小孩,我不過為了爭一時之氣,情願經歷穿越之險,在你們業已木已成舟的厚重塵埃下,加上了一椏旁枝。我帶著無數憧憬去穿越,帶回來的,不過一具殘存肉體,和這一樹兩生花。
晴初,你曾問我可歡喜你?你半開玩笑,撩著髮梢,給我盤著髮髻,看住我的眼睛。問我,可歡喜你?
其實你何必問我?我此生最快樂的兩段日子,一是為他種花,一是與你相伴。如果火焰願意,它可以分置成千萬盞燭光。如果燈火發了瘋,也可以蔓延成一場火災。誰說不可以?
晴初,我的心還沒有平復,它還沒能告訴我,我對你的感情是哪一種。但我已不用清楚這答案。海棠樹年年結出新葉,開出紅花,它告訴我,隔了一千年的時空,我們會在不同的位置以同樣的速度一起變老。而這樣和你一起慢慢的老去,已經是我所能想到最好的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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