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他使用這種平平無奇的建議式,西澤立刻能明白,這就是阿瑟的底線了。
淮真微微仰頭,在他嘴唇上輕輕碰了一下,立刻又縮回他懷裡。
西澤愣住。
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柔聲問,“May, may may?”
“嗯?那是什麼……”淮真愣了會兒,突然醒過神來,“啊……你從哪裡聽到的?”
“我聽你家人這樣叫過你。”
“那不是我的名字,那是……”淮真試圖用最簡潔的詞彙,去表述一箇中國家庭向外人親暱稱呼小女兒的意思。
“妹妹。”在她大腦當機的時間裡,他又這樣喊了一次。
淮真妥協了,“如果你喜歡。”
只要他開心就好,然後她就擁有了一個只有他知道的英文名字。
淮真打了個哈欠。“湯普森先生會叫我的對嗎?”
西澤貼著她的額頭,“困就睡一會兒。”
這片區域的夜裡靜悄悄的。
躺在溫熱的被窩和懷抱裡,舒服得不知怎麼形容。
如果時間走慢一點就好了。
第69章 哥倫布街2
淮真再次醒來,是凌晨三點。這是她第一次聽見凌晨三點內河碼頭的鐘響。
路燈也熄了,她透過窗簾看見了墨藍墨藍的天。
整個城市睡得安安靜靜,死氣沉沉。
湯普森先生沒有來提醒他們是時候分別了。
這一年的舊金山唐人街,比上海普通人家家風仍能開放一點。可以交男友,不論你們白天玩到多久,夜不歸宿對於一個女孩來說仍是天大的事。加之唐人街住戶密集,稍不注意被誰看到,一週之內恐怕得淪為十條街的談資。
而當淮真醒過來,卻沒有半點驚慌或是別的什麼。
她聽著屋裡滴答滴答走著的時鐘,心裡極為安然。
不如再待到五點鐘。到那時候,街上賭館、酒館大多宣告正式打烊,妓館也都關上營業,正是唐人街一天最安靜的時候;唐人街外的舊金山,市區公共交通也發出第一趟車,為早起工作的人提供便利。
西澤睡得很沉。魘在夢裡,手腳並用得將她困得死死的。
淮真沒有再睡。她一直看著他熟睡的面容:飽滿的額,挺拔的眉骨,深陷的眼窩,漆黑睫毛搭在過分白皙的的臉頰上,緊抿的生動的唇角……睡夢中,往日所有陰鬱的表情都從這張臉上消失了,此刻像個手足無措的小孩一樣。
她覺得她記住了。
一個多小時後,他輕輕翻了個身,淮真便從他稍稍鬆動的懷抱裡鑽了出來,悄無聲息走下樓去。
她不想吵醒他,因為她想象不出任何一種方式和他道別。
踩著樓梯下來時,樓梯間打盹的黑人女士睡眼惺忪推門鑽出來,“這麼早?”
她輕輕“噓”了一聲。
女士沉默一下,說,“吃點東西再走吧。”
還有半小時才到五點。
她點頭。
鑽進廚房裡,女士動手將牛奶,橙汁與黃油取出來製作香橙舒芙蕾。
淮真說,“我記得你。上一次來,你有將女兒衣服借給我,我還沒有歸還。”
她愣了好久,“啊,那次……他跟我講有沒有八十五磅的女孩兒穿的衣服。八十五磅!我女兒十二歲時就不止八十五磅!衣服是她小時候穿舊的,所以別擔心。”
淮真從她手裡接過打發器幫她打發奶油,一邊說,“我媽媽也在白人家庭做幫傭。”
女士聽完,不知怎麼的,眼睛就紅了。她背過去,用圍裙在眼睛上抹了抹,又轉回來,“來,我教你。他喜歡吃這個。”
淮真烹飪蛋糕的手藝並不嫻熟。手忙腳亂了十分鐘,女士捧著肚子咯咯直笑。直到蛋糕在烤箱裡勉強及格的膨脹起來,淮真才算鬆了口氣。
等待蛋糕出爐的二十分鐘時間裡,女士一直喋喋不休的講白人的法規是多麼壞,總是莫名其妙為了點政鬥就把人拆散。先講了自己祖母和白人棉花莊園少爺戀愛被強制拆散的故事,又講女兒從前在布魯克林上學總被欺負。漸漸又講起西澤,說西澤很壞的脾氣是隨他祖父,他祖父就是官僚主義的先鋒,你該去見識一下他那套作風,簡直應該寫進美國法律裡。緊接著又說他在西澤身上寄予太多厚望,對他比任何人都嚴苛,從小打到將他緊緊看守著,嚴重到甚至不願他離開美國接受教育。還有那位大名鼎鼎的教父,在他最叛逆的階段將他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