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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部分

僕歐帶著到了艙裡,撳響門鈴,一個盤著芭蕾髮髻、黑眼睛亮亮華人女孩兒來開的門。

正懷疑是否走錯艙門,那女孩兒立刻用美式英文問道,“是季小姐嗎?”

早川讓了讓,淮真便從後頭走出來對她笑。

女孩立刻轉過頭叫“爸爸,媽媽,季小姐來了。”

門外一行人都有點錯愕。

淮真回頭低聲介紹這是教授小女兒,是領養的華人;大女兒是夫婦生的白人,在香港唸書。

兩位中年白人隨後走到門口來。白人太太穿著歐式連衫裙,教授將女孩兒攬進臂彎向眾人問好,摘下貝雷帽,請大家進來坐一坐,喝喝茶,臨開船前會有僕歐來請客人下船。

雲霞立刻將一捧大紅色康乃馨遞給淮真,經由她交給季家夫婦。

阿福頭回這麼近見著哈佛教授,一緊張,昨晚連夜背了五句英文句子統統忘光。哆哆嗦嗦伸手同教授握了握,“你好”沒講出口,立刻被雲霞嫌棄“爸爸,這麼英國化,太可笑啦!”

教授大笑,用國語說,“哈哈,國際化,總沒錯的。”又使勁同阿福的握手。

僕歐提了壺紅茶與籃蓬鬆過頭的軟麵包來,眾人坐下,hul太太同雲霞和早川用英文聊天,說教會賓舍住宿條件很好,“衛生裝置在香港算極先進的,每天晚上通兩小時管道熱水,其餘時候每天給每個成年人兩桶洗浴溫水。住在那裡的多是教會女學生與單身年輕教師,澳門來的葡萄牙嬤嬤會在早晨七點至九點西式早餐,每天早晨每隔二十分鐘都會有一趟巴士車,接賓舍眾人前往港島薄扶林山上,大學校園就在那裡。”

雲霞便問,“將賓舍給淮真住,那麼你們住哪裡?”

教授太太說,他們住九龍,在半島酒店附近有所公寓,大女兒在那裡的基督教會中學唸書,會方便得多。

正和阿福用國語聊天的教授突然插嘴說,“教會賓舍在港島公園,離灣仔不遠,夜裡興許吵鬧了一些,不過好在離中環花園的美國駐香港總領事館也很近——”

雲霞突然轉過頭瞟了淮真一眼,掩嘴偷笑起來。

其餘人都不解,“和駐港領事館什麼關係?”

教授也笑著說,“所以季先生,季太太,你們不用擔心,對拿美國護照的女孩兒來說,那裡再安全也沒有了。”

阿福聽完這番話終於放了心,格外高興,直說感謝博士費心照顧小女。

華人小女孩兒很少講話,羅文禁不住問,“為何將大女兒留在香港,卻將小女兒帶到美國?”

教授道,“美國是一艘船,船上有各式各樣的人;無論這艘船上起了什麼衝突,這艘船總歸是要往前劃的;香港被稱之為“東方大熔爐”,都說“西方將他們之中的敗類和渣滓送到了香港”,但其實並不是這樣。我太太覺得香港更像一杯雞尾酒,這裡無論發生什麼動盪,卻始終像一杯雞尾酒一樣無法融合到一處。我們都覺得,一個東方人應該看一看美國,知道什麼叫歧視與排斥,同時也會知道什麼叫自由;一個西方人卻應該去見一見香港,看一個又一個基督教的國家是怎麼發動一場又一場的侵略,而周圍那群所謂彬彬有禮、衣冠楚楚的白人,究竟是怎麼一個接一個被這大熔爐變成徹頭徹尾的敗類;同時也時刻警醒自己不要成為那樣的人。”

一杯茶喝完,僕歐很快來提醒送客人下船。

季家人走後,淮真從甲板回來,也還算鎮靜。

直至聽見“嗡——”聲巨響,在如雷貫耳的汽笛聲裡,心裡終於有什麼地方被觸動。

“第一次離家嗎?”教授問。

她點頭。

教授立刻提醒她“到外頭揮手去。”

話音一落,她飛快拉開艙門跑到外頭,拉開舷窗板。

金山灣裡泊滿的白色小船,被緩緩移動的郵輪捲起的白色大浪衝的四下飄散。在一艘艘小船背後的碼頭上,站著小小的四個人影,一見她小小舷窗裡拼命揮動的手,一張張皺起的臉紛紛舒展,笑了起來。

去國懷鄉嗎?倒不是,不過離家三個季度,孑然一身的漂泊著又是另一回事,有人牽掛著感覺始終不同。只是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起和三藩市背後這個大陸有著這麼多的羈絆。只覺得白星號像是個風箏,翻起的白浪則是一條結結實實的魚線,金山在後頭沉沉拖著它,掌著線,大船便這麼穩穩地飛出去。

海上風大,不時日頭便落了下來,岸上什麼也都看不見了。她立在舷窗邊,等著看惡魔島的燈塔究竟什麼時候亮起來,呈給她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