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那瞬間的不快只是其他人的錯覺。
翌日上午,用過朝食之後不久,崔府的馬車隊便緩緩駛出烏頭門,在勝業坊坊門附近匯入了真定長公主的儀仗鹵簿當中。因真定長公主相邀,鄭夫人去了她的金頂朱輪車中;王玫帶著崔簡也去了李十三孃的翠蓋朱輪車裡。崔芝娘、崔韌也都在車中,崔簡見了他們很是高興,立即坐在一起嘀咕起來。李十三娘、王玫愛憐地望著他們,一路閒談著,過了許久,才到了大房所在的休祥坊。
休祥坊在長安城西北,與東北的勝業坊隔得實在太遠,崔府、公主府的內眷們才不得不早早出門。然而,趕到大房的宅邸時,時候也已經不早了。真定長公主的車駕自是長驅直入,停在內院門前,幾位裝扮素雅的貴婦忙過來迎接,口稱世母、叔母。
雖是小輩,真定長公主、鄭夫人待她們卻很是親和,任她們扶住,漫步前行。又有兩人優雅而不失親近地過來與小鄭氏、清平郡主、李十三娘敘話,順便好奇地打量了王玫幾眼。
王玫朝著她們笑了笑,喚了兩聲嫂嫂,便安靜地隨在後頭,牽著崔簡的小手,緩步前行。她是新婦,做得多了、說得多了容易被人挑出錯漏,倒不如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說得好,也能掙得一個嫻靜的名聲。
大房亦是三路五進的大宅邸,較之勝業坊崔府多了些許文雅靈動之氣,亦少了厚重沉著的武人之風。偌大的正院中遍植花木,移步換景,構思十分精巧。不過,二房的內眷們都已經見慣了真定長公主別院的迷人風光,並不覺得這般景緻有多出眾,只讚了兩句便罷了。
當她們到得內堂後,裡頭姿態端方的貴婦們倏然一靜,便都朝著真定長公主跪拜行禮。連坐在長榻上滿頭銀髮的那位貴婦人也顫巍巍地起身,作勢欲拜下去。真定長公主慵懶地掃了她們一眼,笑道:“還不趕緊將世母扶起來?今天可是世母大壽的好日子,敘什麼國禮?真是折煞我了。”
那盧太縣君仍是躬身略拜了拜,這才直起身道:“貴主謙仁,我等卻不能有違禮法。”說著,她又退後兩步,讓出了長榻上的尊位:“請貴主上坐。”
“世母何須如此?”真定長公主作為難狀,快步走到長榻前,親手扶著她坐下,“我和阿嫂都是來給世母祝壽的。若是世母再堅持禮法,便是不將我們當成親厚的晚輩了,往後我們又哪裡敢過來向世母討教呢?”
鄭夫人也上前攙著仍然堅持站起來的盧太縣君,溫聲道:“貴主說得是。我們這一房已經沒有幾位長輩了,遇到大事還須得依賴世母指點呢!世母這般生分,卻是傷了我們的心了。”
妯娌倆親親熱熱地讓盧太縣君坐下,這才在長榻前備好的短榻上坐了——原本這短榻上坐了其他貴婦,但早已經不著痕跡地讓出了兩個位置。畢竟,位卑者坐在位尊者之前便是大不敬。當然,她們調換位置也是無聲無息,讓人挑不出任何禮節錯漏來。
王玫隨著小鄭氏、清平郡主、李十三娘在真定長公主、鄭夫人身後坐下,心裡卻禁不住笑了起來。以二房兩位長輩如今的身份,便是再高傲一些,也無人能挑出什麼錯處。她們在二房主持的宴飲上,素來亦是高高在上的,無人膽敢冒犯其尊嚴。但就是這般高高在上之人,偶爾折身侍奉長輩一回,姿態放低,卻更顯得品性出眾。
大房私下再如何腹誹二房尚主一事,也不得不承認,鄭夫人與真定長公主都是手段難得的掌家之婦。二房的崔敦、崔斂兄弟能走到如今,靠的自然不止是一往無前的勇氣,也有過人的眼光。再看二房的小輩,小鄭氏、清平郡主、李氏、王氏,雖然暫時都沒什麼太過出眾的表現,但若只單論家宅和睦,便比大部分聚居世家好得太多了。
王玫尚是頭一回出現在博陵崔氏的宴飲活動當中,感覺到不少視線都似有似無地在她周圍流連,更是垂眸正坐,顯得十分嫻靜。
“九娘,且去給長輩們見見禮。”鄭夫人便道。
王玫遂立起來,先向盧太縣君跪拜:“值世祖母大壽,兒願世祖母安康長壽。”
盧太縣君眯著眼睛望著她,忽而一笑:“這便是子竟娶的新婦?瞧起來確實性情很不錯,好孩子。”她吩咐侍婢給了王玫見面禮,王玫又謝過了。接著,她就在小鄭氏的帶領下,一一給大房、安平房、三房的長輩們行禮。見過了長輩,便是平輩了。在內堂中的都是嫡支之婦,論起來也有幾十人,香鬢華裳,珠翠環繞,令人眼花繚亂。認了一遍之後,她也只記下了十幾人,且格外牢牢記住了崔泌之妻裴氏,便退回了原位。
作者有話要說:…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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