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扶賀禮的動作,還是這番語重心長的安慰,都極顯親暱。
但賀禮絲毫沒有感受到任何親情的溫暖,他只覺得心底一片寒涼。先前他以為他與表妹的婚事是鐵板釘釘的事,不可能有變化,所以他雖然滿意表妹做妻子,卻沒有盡心討好表妹,甚至還被陸明玉吸引過,如今婚事被賀裕破壞,機會渺茫,賀禮才突然發現表妹的千般好。
表妹花容月貌,表妹嬌憨動人,表妹身份尊貴,表妹有整個陸家做靠山……
可是唾手可得的這一切,一夕之間,全沒了!
賀禮低著頭,眼裡風起雲湧,袖子裡拳頭緊握,手背上青筋爆現。
他恨賀裕,恨賀裕拆散了他與表妹,但賀禮更恨極有可能娶到表妹的賀裕!
表妹本來是他的,如果他娶不到,那賀裕也別想娶!
各種念頭在腦海裡狂風暴雨般起。伏翻滾,賀禮很想質問姑父會不會把表妹嫁給年少有為的堂兄,但他忍住了。他必須忍,必須不能問,問了就是知情人,有些事情,不知者不罪,亦可美其名曰情有可原,一旦明知故犯,便成了滔天大錯。
賀禮閉上眼睛,良久之後,他無力地點點頭,一字都沒有再說,認命般,失魂落魄走了。
陸二爺喜歡這個侄子喜歡了十幾年,雖說覺得賀禮當女婿不合格,但他對賀禮確實有姑父對侄子的親情,眼看著賀禮寂寥的背影慢慢走遠,陸二爺心疼之餘,不禁有些遷怒賀裕。婚事他認可了,但新女婿給家裡帶來這麼多麻煩,他怎麼都要挫挫賀裕的銳氣,不能讓他太得意。
當天晚上,二夫人與丈夫大吵了一架,動靜之大,連三房都驚動了。
陸明玉躺在床上,聽著外面隱隱約約的叫罵,沒忍住,偷偷笑出了聲。
二伯母糊塗,二伯父卻明智,看來二姐姐的好事也要近了。
想到二姐姐與賀裕、賀禮的糾葛,陸明玉剛閉上的眼睛又睜開了,忽然沒了睡意。兄弟倆都喜歡二姐姐,賀家的長輩也都心裡有數,但二姐姐與賀裕的婚事還是成了,這是不是說明,萬一,萬一楚行哪天突然動了娶妻的念頭,又碰巧,碰巧覺得她不錯,那她嫁給楚行,也不是沒有可能?
腦海裡浮現楚行偉岸頎長的身影,冷漠俊美的臉龐,陸明玉雙頰一點一點燙了起來。
真是的,又胡思亂想了,楚行怎麼會喜歡她呢?
夜黑如墨,陸明玉一會兒羞澀一會兒悵然,翻來覆去的,慢慢睡意重新湧上來,這才睡去。
晚上容易異想天開,天一亮,陸明玉便熟練地把秘密深藏在心底,看起來無憂無慮。
因為陸二爺對賀裕的遷怒,媒人來了兩次都又被客客氣氣地趕走了,陸懷玉整天無精打采的,直到進了五月,端午快到了,陸懷玉才再次露出笑容,興高采烈地跑到梅苑,找陸明玉說悄悄話。
“二姐姐怎麼這麼高興?”陸明玉故作不懂,揶揄地問。
事情早就攤開了,陸懷玉跟妹妹什麼好害羞的,坐到陸明玉身邊,低頭雀躍道:“我爹爹終於鬆口了,說過完端午,就正式議親。”
“恭喜二姐姐得償所願,很快就能嫁給咱們裕表哥啦。”陸明玉輕輕撞了撞姐姐肩膀,竊笑道。
陸懷玉臉紅紅的,害羞過後,突然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跳到陸明玉對面,大聲提議道:“阿暖,端午咱們去趣園吧,趁我還沒定親,咱們痛痛快快去玩一場,不然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定了親,她也得同大姐姐一樣,不能再隨心所欲地出門。
趣園是京城大富商蘇家在京城西郊建的一片園子,裡面有山有水,更種了各種奇花異草,每逢端午,貴公子們在湖上賽龍舟,在馬場騎馬射箭鬥技,貴女們或是在草地上放風箏,或是相約鬥百草,分頭行動採集花草,最後湊到一起看誰採的花草種類最多。
二姐姐興致這麼高,陸明玉當然要配合,欣然應允。
陸懷玉笑盈盈的,看著親妹妹,她忽然想到另一人,回到二房,悄悄給未來的小姑子賀蘭芳寫信,約她初五那日同去趣園遊玩。賀蘭芳比陸懷玉小一歲,但她心思通透,收到準嫂子的邀請,賀蘭芳抿唇笑,拿著信去找兄長。
賀裕看到信,再對上妹妹調侃的目光,他只是淡淡一笑,但初五一到,便親自陪妹妹出了門。
兄妹倆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去給賀禮報信兒了。
“世子,大公子他們出發了,似乎要去趣園。”
賀禮負手站在窗前,聞言,眼裡掠過一道冷意,“備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