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裡住了小半年,雖沒有十分不捨,但到底還是有些許留戀。
晚上躺在雕花實木床上,摸著身下的床板,想起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她就是在這張床上醒來的,顏娘坐在床邊兩隻眼睛哭得通紅,明天她就要離開這裡跟當初來時一樣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不過應該會比那時好一點罷,畢竟現在她有疼愛她的家人和朋友在身邊。
初三清晨天剛亮,七輛帶有蘇府標記的馬車便從蘇家大門依次駛出,年近五旬的全叔含著一把老淚目送一家子出去,畢竟這麼大一個宅子交給其他人也不放心,全叔便自請留了下來。
行了片刻,便到得平安城門口,駕車的阿勇看到四輛帶有祥雲圖案的馬車等在邊上,正是雲家的人。
由於雲採的父親並未同行,車上除了林放這個半大的小夥,主要還是女眷,雖說大祁民風淳樸,強盜奸人打家劫舍的事鮮有發生,只是路途遙遠,未免有些不大安全,兩家便約好一同出城,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那邊好像也看到蘇家的馬車,車上下來裹著一白一黑披風的兩個人,往這邊行來。看到阿勇,那穿白披風的高挑女孩便笑嘻嘻地撩了簾子,黑披風的少年也不發一言的上了車。兩人正是雲採和林放。
“早知道你是個好熱鬧的,必要跟我們幾個一塊兒坐,娘就給我們換了輛大馬車。”蘇璃拉著雲採的手笑道。
“你也知道我娘,總說我沒個大家閨秀的模樣,在她面前,時時要求我斂眉垂目,舉止端正,一時半刻還好,要是讓我樣坐上整整七天,想想都讓我覺得可怕!”車上眾人都被她的可憐相逗笑了。
“都說南陽城是天子腳下,大氣富裕,也不知到底是何等模樣?這次聖旨未召小嶺,他陪伴父親留在平安,不能見到京城的光景,真是可惜!”
此時馬車已經駛出平安城,雲採將車簾微微挑開一些,看著或近或遠不斷後退的景物,想起自家小弟,不免有些落寞。
蘇璃怕她難受,笑著答道:“前人曾有詩作‘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便是讚歎那南陽城的繁華昌盛。”
“明軒自詡熟讀百家詩作,卻未曾聽聞有這般讚頌京城的詩句,不知阿璃所說的前人是誰人?”一直與蘇瑾並排而坐,蘇璃對面,閉目養神的蘇明軒慢慢睜開灰眸,薄唇輕啟,面無表情道。
蘇璃一驚,這是唐代詩人王維的句子,為了撫慰雲採,一時不察,忘了不論大祁還是歷朝都沒有王維這個人,自然也就沒有這所謂讚頌京城的詩句,這時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蘇璃抬起頭,求助似的望向自家大哥,卻見蘇瑾也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無法,只好慢吞吞道:“這是一次樂藝課上,樂先生無意中所作,被我聽到了。樂老師是我們的師長前輩,可不正是前人……”
“哦,是嗎?想不到樂先生除了樂藝的造詣登峰造極,連詩作也是絕佳!”蘇明軒話裡明顯的不信。
“樂先生乃平安第一風流人物,能吟出這等大氣磅礴的詩句也不足為怪。”蘇瑾看著蘇璃不知是否因為馬車內太熱而臉上漸漸浮起的紅暈,直覺也是不信她的話,但是也不能眼看著自家妹妹被蘇明軒這小子欺負了去不是,便三言兩語算解了圍。
與蘇璃他們馬車中的歡聲笑語不同,蘇青山夫婦的馬車裡氣氛卻有些凝重。
“此番上京也不知是福是禍!”顏娘穿了帶兔毛圍的厚錦,又披了狐狸毛的坎肩,手中捧了個小暖爐,臉色還是有些發白。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最壞的打算也只希望聖上能看在我效力十十餘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不要牽連到兩個孩子才好。”蘇青山執起顏孃的雙手,露出自責的神色,捂著暖爐,指尖卻還是有些冰涼。
“這幾年你的身子越發差了,都是我害苦了你。”
“說的哪裡話,那時正值非常時刻……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哪有你這般總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攬的,所幸璃兒瑾兒一直平安康健。”想到一雙兒女,兩人都露出慈愛的笑意。
雲府的車隊裡只有四輛馬車,隨行的僕役也只有十來人,打頭的一輛馬車裡只坐著位衣飾規整,氣度高潔的夫人和一個行事爽利,卻上了些年紀的丫鬟,這位夫人便是雲採的母親雲邢氏,那丫鬟是她從小貼身服侍的陪嫁,名喚繡孃的。
“雲採那丫頭真是越大越瘋,原本在平安城我還能放心些,可在京城下場冰雹就能砸死個三品大員的地方,不知什麼時候就得罪了人,只希望她能收斂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