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三年再說,至於三年之後造化如何,還得看機遇。
所以說能成為禮部尚書的東床快婿,是個什麼意義,是個人都能知曉,那可是一條通天之路,至少能讓杜翰林少奮鬥二十年。
尤其這杜翰林本就是貧寒出身。
得知這一訊息後,西井衚衕裡羨慕眼紅之人眾多,可羨慕的同時,更多則是一種看好戲的心態。
無他,皆因這杜翰林家中尚有糟糠之妻。
時下為官者大多講究風評,所謂糟糠之妻不下堂,雖說沒有哪條律例規定糟糠之妻不可以下堂,但大多數人都極為避諱這種事情。
這也是為何眾人會抱著一種看好戲的心態。要知道那杜翰林從來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這種拋棄糟糠之妻的事他是否會罔顧君子之道去做?
等著看戲的人可是不少。
也因此當杜翰林那位素有潑辣之名的老孃,將兒媳盧氏強行攆出家門,並扔下一紙休書之時,這附近周遭正在清掃門前積雪的下人們,俱都忘了手裡的差事,紛紛湊了過來。更甚者還有人匆匆忙忙往自家宅子裡奔了進去,大抵是打著通報主家好討賞的心態。
只是不多時,杜宅附近便多了不少來看熱鬧的人,大家將杜家大門前圍了個裡外三層水洩不通。
“讓你這不下蛋的母雞佔著我兒正室的名分,那是我兒仁慈,如今你嫁入我杜家已有六七載,至今未能誕下一兒半女,我這做婆婆的再怎麼可憐你,也是容不下你的……這休書你拿好,也別說我杜家不仁義,我會著人找車送你回鄉……”
杜宅大門前,一名身著寶藍色繡福祿紋夾襖,年紀大約有五十歲左右的老婦人,頤指氣使的指著面前癱倒在地的瘦弱女子說著。她一頭烏髮在腦後挽了一個光滑的纂,長著一張容長臉,柳葉眉,顴骨高聳,薄薄的嘴唇,未開口已是三分刻薄相,更不用提此時她滿臉嫌棄,眼中厭惡之色昭然若揭。
那癱倒在她面前的女子身板極為單薄,大冬天的只穿了一件薄薄夾衣,襯著這寒冷的天氣,凜冽的寒風,著實讓人不忍目睹。
再細看其長相,乍一看去實在讓人不敢置信這便是杜翰林的妻子。那杜翰林不過二十四五的年紀,丰神俊秀、意氣風發,而這女子從面相上看卻是三十往上了,甚至說是四十的年紀也不會沒人相信。
尤其此時她滿臉蒼白之色,整個人瘦骨嶙峋的,眼角與額頭上滿是細細密密的幹紋,更是顯得蒼老無比。
這便是那杜翰林之妻?
衚衕裡幾乎沒人見過這盧氏,只是聞其名。此時見她形容悽慘,憐憫者有,吃驚者更是佔大多數,大家心中下意識的閃過一個念頭——
也怨不得那杜家會不顧名聲讓這盧氏下堂了,著實不配。
至於什麼不配,自是不用明說。
盧嬌月不用照鏡子就知曉自己此時有多麼的狼狽了,可是怨誰呢?此時的她滿心茫然。
她知道杜廉攀上高枝了,丈夫婆婆小姑都瞞著她,家中的僕人也不敢在她耳邊多置一詞。可她有耳朵,她的眼睛雖因長年累月的做繡活兒壞掉了,但耳力卻是極佳。
這還要歸咎於杜家的那兩個下人,這兩個下人是杜家僱來的。僱的下人自是沒有買來的下人規矩,平時做完活計,總會偷溜出去道東家長西家短,平時說話也不懂得遮掩,所以最近關於‘杜翰林攀上高枝了’的事,盧嬌月早有‘耳聞’。
只是她心中仍留有最後一絲期望。
畢竟她和杜廉的情義不同他人,他們是一起苦過來的。
這麼多年來,她辛辛苦苦操持家計,一心供他念書。供一個讀書人比想象中更加艱難,且不提那一年比一年高的束脩,光是筆墨紙硯都是一筆沉重的負擔。尤其自打杜廉中了秀才以後,日裡少不了應酬同窗以及四處遊歷,這更是需要銀錢去支撐。
可錢從何來?
杜廉出身貧寒,沒爹,只有一個寡婦娘,杜家家無恆產。自她嫁入杜家,早年是靠她的嫁妝以及孃家的幫襯維持家計。之後她實在無顏拖累孃家,恰好她又有一手不錯的繡藝,便整日裡靠刺繡賣錢以供家用。
所以杜廉能從一個小村子裡走出來,成為新科進士,併入得翰林院,完全是靠她這麼多年來一針一線不分晝夜幾乎沒熬瞎雙眼換來的。
所有的苦與累,無法用言語去形容。杜廉能高中,盧嬌月比所有人都高興。她想著自己終於熬出頭了,可以歇歇了,也可以好生養養自己越來越模糊的眼睛,哪知卻還有此遭在等著她。
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