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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蘇茜和大叔一人一口地就著瓶子喝酒去了,諾諾不再跳舞了,悄悄地退到了人群外。幾個年輕的茨岡男孩想要邀請她跳舞,諾諾擺擺手拒絕了。她跳得有些接不上氣了來了,學這種舞蹈的時候都是在鋪著木地板的練功房裡,可從來沒有穿著高跟鞋在沙石地面上起舞。於是茨岡男孩們轉而去邀請其他人了,沒什麼必要非纏著漂亮的舞娘,這樣的舞會在茨岡人的營地裡常常有,明天還可以邀請。諾諾活動著手腕走到湖邊,眺望著寂靜的湖面,湖水和天空一樣都是深邃的藍色,遠處則是看不透的黑。她迎著湖上出來的風深唿吸幾口,想把胸口裡憋著的那口氣吐出來。

這兩天她的狀態其實不太好,這樣跳一會舞就有點頭暈。她沒有跟蘇茜說,否則蘇茜一定會逼著她量血壓測體溫,蘇茜就是這麼一個大姐頭一樣的人,習慣於照顧每個人。諾諾覺得自己沒什麼事兒,只是有點疲倦,神經衰弱什麼的,晚上睡得不好,容易做夢。三峽水下那次昏迷之後她常常做夢,醫生說是因為在水下時間太長,大腦缺血導致的小小後遺症,慢慢地就會痊癒。

諾諾並不怕做夢,她以前也做夢。做各種各樣的夢。但如果一個人總做同一個夢就會很不好,那個夢沒有任何情節,只有一片……深邃的藍色。

你也許曾經夢見被怪物或者鬼魂追趕著奔跑在無窮無盡的迴廊裡,每一次都回到同樣的地方,你用盡了全部力氣,但是你沒法甩掉後面的東西哪怕一步,似乎這狂奔會持續到永遠,你也可能做過特別特別真實的夢,夢裡你的思維很清晰,每個細節歷歷在目,只有一些小小不同,譬如說,你自己已經死了,死在自己的夢裡,或者你做過一層層巢狀的噩夢,每一次你試圖在夢裡喚醒自己,醒來大口喘息著,以為拜託了噩夢的糾纏,但是結果是發覺自己仍在夢裡。

這都是糟糕的夢,但還比不上沒有任何情節的夢。夢裡只是一片近乎黑的藍色,似乎身處幾百米的深海,水在流動,波紋投射在她的臉上,沒有任何人任何東西試圖接近她或者傷害她,只是時間無限長,死寂,甚至聽不見自己的心跳聲。很偶爾地她才能聽見聲音,那些聲音隔得很遠很遠,人都在晃動,就像你在水下仰頭望向天空,聽人說話。她努力,想向著那些人游去,但是動不了,她靜靜地漂浮著,那些人影隔著幾百米的水俯身向她唿喊,面容哀慼……就像是,靜臥在棺材裡,透過玻璃窗看著外面的親友和自己道別。

用腳趾頭想都會明白這跟那次水下的意外有關,不過諾諾覺得那次意外並沒有給自己留下什麼心理創傷。她在受傷之後迅速地失去了意識,睜眼就看到愷撒的臉,也不畏懼潛水,能吃能睡,只是總做夢。她喜歡晚上和這些茨岡人跳舞是因為這樣累了也許就能睡得好一點,至少讓她做個在跳舞的夢也不錯。

漸漸地她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夢裡,使勁想要醒過來,但是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全身每個細胞都在沉睡似的,沒有一絲絲力量剩下,身體像是一個封住意識的殼子,外面還加了鎖鏈。人影們唿喊之後離去了,再沒有其他聲音,只有重重疊疊的水聲。不斷地迴盪,迴盪,迴盪。她覺得要在哪裡呆到永久了,夢裡的時間好似被放到無窮大,她需要在那個水下的軀殼裡沉睡無數年,無數年,真糟糕,在那裡只有自己和自己說話……

她搖了搖頭,想把這些令人煩惱的東西從腦袋裡暫時甩出去,跳舞的時候就開開心心地跳舞,想要那麼多也沒用不是,反正醫生說了會慢慢好的。

她仰頭望著深邃的夜空,耳邊是貝加爾湖重重疊疊的水聲……忽然她惡寒般打了個哆嗦,該死,周圍沒有盡頭的藍黑色,永無止境的水聲,像極了那個夢。唯一的不同只有背後那堆營火和圍繞營火跳舞的茨岡人,光溫暖地照了過來,她頭皮發麻,心裡浮起一種叫“恐懼”的東西,此時此刻她是站在夢境和現實的邊緣,她必須向著營火跑去,否則就會被夢吞掉。

她踩著高跟鞋狂奔,營火距離湖邊並不遠,只有幾十米,她的心止不住地狂跳,好像那營火隨時都會熄滅似的。

蘇茜一把接住諾諾的手,看著她蒼白滿是汗的臉,有些吃驚:“你沒事兒吧?你臉色不對。”

諾諾用了點力氣捏住蘇茜的手,蘇茜的手是溫暖的,顯得異常真是,營火就在她身邊並沒有熄滅,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在做夢。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沒事……有點頭暈。”她呆呆地看著營火。

大叔添了柴,潑上幾升柴油,想把篝火燒得更旺一些,柴油潑上去的瞬間,火焰躥高,所有人歡唿起來,光芒彷彿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