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馬車來到了隊伍之前。
馬車的車簾被掀開,一個俊美的青年伸出頭來。這青年有著琅玡王氏的嫡子們,都有的白淨高雅,只是相比起王弘,他沒有了那種籠罩於臉上的容光,那雙眸子中,也沒有明澈高遠的氣質。
這世間,長相相似的人,可以給人南轅北轍的感覺。眼前這青年便是。明明一樣的白淨高雅,相差不太遠的俊美,可他與王弘,便如熒火蟲與圓月,那光輝相差何止千百倍?
青年看著王弘的馬車,拱了拱手,朗聲笑道:“七郎安好。我奉王估三兄之令,前來迎接七郎。”
他笑容可掬,聲音也高昂清亮,可是王弘的馬車,連車簾也不晃一下。
青年臉色微變,轉眼他又是一笑,語氣越發高昂清亮,“七郎可是不服?哎,想來也是,剛剛還貴比帝王,這一轉眼,也不過是王氏一個普通子弟。”
說這話時,他笑得格外可親,格外燦爛。
可是,王弘的馬車中還是沒有迴音。
青年眉頭一皺,他瞪著馬車,好一會又笑道:“七郎怎麼不回話?”
問出好一會,他依然沒有聽到任何回答。
青年眉頭皺得更深了,他轉向王弘身邊的一個護衛,問道:“七郎可是不在?”聲音有點不耐煩。
那護衛應道:“郎君在。”
“在?”那青年不怒反笑,慢慢說道:“七郎好大的架子。”
那護衛朝他拱了拱手,道:“我家郎君說,允小郎有話,屬下回答便是,用不著他出面。”
這卻是把他與這護衛的地位等同了。
那青年氣得臉孔漲得通紅。他咬得牙齒格格作響,伸手指著那護衛,卻被一口氣噎著,只顧著顫抖。
那護衛見狀,笑道:“天氣太熱,允小郎可別傷了身子了。”
這話一出,那青年的咽中發出格格兩聲痰響。他嗖地轉頭瞪著王弘,手指指向他,怒喝道:“王弘,王七郎,莫非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我呸”他不顧貴族體統,朝著地上吐了一口大大的濃痰,頸項青筋高高地鼓起,“你以為族長當真喜歡你?呸他要不是顧及老傢伙,早把你殺了這些年你出出入入的好生風光,那可都是族長的捧殺之策。”
他說到這裡,仰頭一笑,哈哈樂道:“從高空墜下,由一呼百就變成無人問津,王弘啊王弘,這滋味你可得好好嘗一嚐了”狂笑一陣後,他又叫道:“老傢伙不在了,你以為你還是什麼風華絕倫,慧質天成的王七郎麼?我呸。”
在他激情昂揚,歡樂之極的狂笑聲中,王弘慢慢掀開車簾。
他俊逸清華的臉上,依然帶著淡淡的笑容,那眼神,依然明澈高遠之極。
望著面前大笑的人,他點了點頭,優雅地說道:“原來族長真是不喜我啊?若不是允小郎親口說出,我還真不知情呢。”
他的聲音如以往一樣,輕淡溫和,宛如春風。
可是這聲音一出,大笑著的青年便是一啞,臉上的笑容也是一僵。
他瞪著王弘,突然之間,後悔莫及:出門時,不管是他的族長父親,還是堂兄王估,都再三警告了他,王弘這人並不簡單,要他謹言慎行。可他被王弘這麼一激,竟不管不顧地漏了底。
在允小郎青白交加的臉色中,王弘嘴唇一揚,輕蔑地說道:“王氏族長之位,不過一腐肉,爾輩真鼠類也。”
這話一出,允哥兒臉色徹底大變。
而這時,王弘已聲音一揚,命令道:“起程。”
“是。”
數騎護衛,護送著王弘的馬車,向前面駛去。
不一會,馬車激起的灰塵,便越過允小郎,越過他帶領的數百騎士。
轉眼間,王弘的馬車已去得遠了,而這時,允小郎才清醒過來,他迅速地回過頭去,急急朝著馭夫喝道:“跟上去,跟上去。”馭夫聽令,連忙驅馬追出。馬車一邊狂衝,他一邊在漫天灰塵中大叫道:“王弘,你休要得意你現在什麼也沒有了你現在什麼也沒有了。”
大叫大嚷一陣後,允小郎才令馬車停下。
他轉過頭來。
這一轉頭,他對上一雙雙鄙視的目光。只是當他定神細看時,眾護衛已齊刷刷低下頭去,哪裡還有異常?
饒是如此,允小郎也是憤怒之極。他咬得牙齒格格作響,急促的喘息中,他恨聲咒罵道:“真以為你是建康名士,便了不得了?”
才罵出一句,他胸中又是一堵,臉色更難看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