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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部分

瞿家人從沒把他當外人看待。反而王府裡步步險惡,他父親越來越漠視他與母親,郭氏與他大哥飛揚跋扈,處處欺壓。王府內外都風傳他父親打算廢嫡立庶,因而漸漸的連那些下人都開始慢待他們母子。

也正因此,裴璣才三歲便體味到了人情冷暖。他以為別人家也是這般,但來到瞿家後,他才發覺原來真正的家是這個樣子的,原來家裡的每個人都可以敦睦和氣地坐在一起圍爐說笑。

裴璣有時候會想,為什麼偏他要遭受這些?這實在是不公允。

“阿璣,你想你孃親了麼?”瞿翮見裴璣描著廓填便開始發呆,不由出聲詢問道。

裴璣沉默著低頭繼續描。

瞿翮停了筆,撓撓頭,安慰他道:“你也不要難過,祖父不是講過嘛,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必先……必先怎麼著來著?”

裴璣描完一行,垂眸看著自己描出來的字,道:“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轉眼間便將通篇背誦完畢。嗓音稚嫩,但語氣卻四平八穩,殊無起伏。

“對對對,就是這個,你記性真好!”

裴璣頓了頓,轉眸看向瞿翮:“你是有意逗我笑麼?”這些東西不是很好背麼?

瞿翮有些尷尬:“我是真的記不住……我都不曉得遭了祖父多少白眼了。祖父都說我朽木不可雕,只能試試走武路……”

裴璣想說他雖然能順順溜溜地背出來,但他其實不大信這些話,只是想想他若是這樣說出來了,瞿翮還要繼續勸他,便沒開口。

瞿翮見裴璣又開始安安靜靜地描廓填,湊過去探頭看他:“我忽然想起來,好像自打你來我家,就沒笑過吧?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待你不好?”

裴璣手上頓了頓,搖頭道:“沒有。”

瞿翮看著裴璣稚嫩而認真的側臉,趴在書案上,小肉臉擠成一團。阿璣比他還小兩歲,祖父總說讓他照拂著阿璣,他也想多關照他,但他總覺得阿璣才是哥哥。

瞿素也發現裴璣越發沉默。他知道這個孩子將來很可能是要嗣位稱帝的,但他覺得這種性子的皇帝並不好,很容易落入偏門。

帝王的性情攸系黎庶蒼生,瞿素開始認真思考他究竟想要一個怎樣的帝王——太…祖當年陰他一把,而太…祖後裔的教養權卻握在他手裡,這相當於將大周往後的命脈交到他手裡,他想想就覺快慰。

不過他也確實和那孩子處出些情分來,他覺得他應該將他這孤冷的性子扳過來。

瞿素先是常常給裴璣講述各地趣聞——他早年曾遊遍名山大川,見多識廣。但裴璣只是當他在授課,只是靜默著聆聽,收效甚微。後來瞿素不耐煩了,乾脆將他扔進孩子堆裡,讓他天天跟間壁那群野猴兒玩泥巴去。

但裴璣立在一群猴孩子中間就是個異類,旁的男孩子爬樹打彈弓,他卻坐在一旁背書描廓填。

瞿素有些頭疼。

裴璣生來穎悟,不論教他什麼,都是一點就通,他幾乎沒有教第二回的時候。裴璣是他見過的天賦最好的孩子,瞿素對於得到這樣一塊璞玉是十分興奮的,他知道這個孩子很可能承繼他的衣缽,甚至可能在機謀權略上勝過他。

但裴璣這性子得改改。瞿素自己是個風趣的性情,最見不得別人給他擺死人臉,他每回看到裴璣面無表情地聽他授課,都想捏著他的小臉問問他那臉是不是癱了。

然而彼時瞿素也只是覺得裴璣性子太過內斂,之後的一件事,令他發現,這孩子骨子裡深埋著一股可怕的執拗。

太興十年,姚氏病重。姚氏身子骨向來羸弱,又長年鬱結在心,這回病勢洶洶,竟至垂危。

裴弈是真的急了。

他對這個結髮妻子情意深厚,當初成婚後也是千恩萬愛的,只他有他的野心,不可能囿於兒女情長。但妻子卻是再也不肯親近他。落後他又一再逼迫他們母子,以致兩廂關係更僵。可他心裡確實是存著他們母子的。

裴弈來請瞿素去為姚氏醫治時,被裴璣恰巧聽了壁角。他聽說母親病重,當下就要衝出去,卻被瞿翮死死拽著。

瞿翮心裡叫苦不迭。他十歲,裴璣八歲,他又比裴璣長得健壯,按說攔住他不算難事,但裴璣目下跟瘋了似的要往外衝,他一頭要拉他一頭又要捂住他的嘴,辛苦得很。眼看著就要攔他不住,瞿翮一咬牙,瞅準位置,拎起一塊石頭便把裴璣砸暈過去。

裴璣再度醒來時,就看到瞿素正在桌前捧卷。裴璣想起母親病重的事,跳下床就跑到瞿素跟前,急問道:“先生,我母親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