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近來讀的什麼書、臨的什麼帖之類的問題,末了要走時,又忽然想起一事,走了幾步,回頭道:“你究竟是想要怎樣的姑娘?我聽你娘說,她這兩年間給你挑了不下二十門親事,但你都拒了。前陣子原本是要和姚家做親的,結果你又把人家姑娘恫嚇跑了,落後怎麼說都不肯嫁你。你說說你平日裡那麼沉穩,為何輪到這事上就變成混不吝了呢?你如今年紀也不小了,你那些堂兄們在你這歲數上連孩子都有了,你卻連個媳婦都沒娶。”
“車到山前必有路,”範循淡笑道,“祖父寬心。”
範慶翻他一眼:“我倒要看看你這車何時能到山前。”
範循心道我要是能把我表妹追回來,這車馬上就到山前了。然而他心裡這樣想,嘴上可不敢說出來,只是笑著應對幾句,將祖父送出了他的院子。
他折返回自己書房時,面色陰能滴水。
裴璣這一招真是釜底抽薪。他去上任之後不知幾時才能回京,將來萬一皇帝再早早駕崩,裴璣一登基,那麼想來他回京更是遙遙無期了。
範循忽然想,若是有朝一日裴璣登基,會怎麼報復他呢?
不過他既然敢和裴璣作對,就不怕這個。
範循幽幽吐出一口氣,推開窗牖,眼望外頭初冬景緻,目光轉深。
看來他要想法子度過這一關了。
楚明昭聽裴璣說了範循要被外放的事時,忍不住道:“夫君果然很溫和。不過是不是不打算讓他回來了?”
“這個,視情況而定,”裴璣慢慢啜了口茶,“你若是還對何秀心存不滿的話,我可以假公濟私,幫你出氣。”
松江知府劉元年紀老邁,想要回鄉養老,他翻奏章時看到了劉元乞求致仕的奏本,當下便想到這是個打發範循的好時機。
先將他調離京城,往後的事就好辦得很了。
所以他當下去跟他父親提了這件事。松江府是江南魚米之鄉,其富庶幾可稱甲天下,松江府知府這個接替人選,是要慎重考量的。他知道他父親一定正在考量這件事,於是適時地舉薦了範循。
範循雖年輕,但能力有目共睹,又是世家出身,人情世故都諳熟,到了那邊也不怕處置不好上下官員的關係。他父親經他再三這般勸說,終於決定讓範循來接替這個松江府知府的位置。
裴璣的打算很明確,給範循找個肥缺,這樣可以冠冕堂皇地將範循支走。至於之後他還能不能回京,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這倒是不必了,”楚明昭一頭拍著兒子睡覺,一頭輕聲道,“我覺得孫家乾的事已經很解氣了。”
裴璣與她說,何秀嫁入孫家之後,過得很不好。
何家家底薄拖累又多,孫家能答應這門婚事,主要是因為何家背後的楚家。孫太太更是看中了何秀與楚明昭交好這一點,想借著何秀跟皇室攀攀交。然而親迎那日,說好要來觀禮的楚慎夫婦並楚明昭夫妻兩個都沒來,楚家這邊只來了一個楚懷定。孫太太在諸親百眷面前誇下了海口,說貴人們都會來賀喜,結果臨了卻被狠狠打了臉,滿腹怨氣都撒到了何秀母女身上。
後來對何秀輪番詰問之下,方知何秀已經把楚家得罪個徹底,並且還是因為那麼個緣由。
從前的何秀娶進來可能是孫家的一個助力,但如今的何秀娶進來怕是個禍患,興許要給孫家招來麻煩的。孫太太氣得了不得,當場就要孫邦休掉何秀,何秀她娘楊氏見勢不妙,好說歹說,孫太太才勉強答應讓這個媳婦留下來,但自此之後就沒給過何秀好臉色看,對她百般刁難。
何秀從剛進門起就得罪了婆婆,日子舉步維艱。她夫君孫邦是個孝子,夾在媳婦與親孃之間也是十分為難。而何秀素性簡默寡言,心裡又鎮日揣著從前那些事,極少與孫邦交心,孫邦開始時還對她小意溫存,後來漸漸也與她疏遠了。
今年孫邦中了進士,身份倍增。何家的幾個哥兒年紀卻都還小,非但不能撐起門庭,反而還需要源源不斷的銀子來供應讀書的開銷。兼且何秀嫁進來兩年卻只生了個女兒,孫家便越發嫌棄何秀。孫太太后來給孫邦張羅的兩個小妾肚子倒是爭氣,先後添了男孩兒,更是將何秀比了下去。
“她能有今日,也是她自己找的,”裴璣伸手幫兒子蓋好小棉被,“若她仍舊是從前那個與你跟楚家交好的何秀,即便是生不出孩子來,孫家人也會將她奉若上賓,誰敢輕慢她?她家中若有什麼週轉不開的,咱們知道了也自會搭把手兒。”
楚明昭見兒子已經酣然入睡,拉著裴璣輕手輕腳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