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不過一般來說,大家總是會選擇與自己利益切身相關的部分來注意,比如說劉之敬,他現在最關心的就不是西北軍權是否旁落,而是種痘這件事情,居然還是能成功的嗎?
陳燕小聲道:“姐姐已經要給柏哥兒種痘了。”曹氏哭得跟死了親爹一樣,然而並沒有什麼用,安郡王府裡已經開始張羅這件事了,並且為了驗證效果,還向外徵集天花病人或是病人曾穿用過的衣物。
劉之敬站在廊下發呆。時近五月,吹過來的風都帶著暖意。劉家宅子雖然小,牆角也有一棵薔薇,開著幾朵白色的花,那香氣彷彿也被日光曬得發酵起來,肆意地散播著。
然而如此的夏日之中,劉之敬卻覺得心裡有些發涼。他已經至少有二十日不曾再去過種痘處,辭差事的文呈都交上去了,雖然蔣鈞一直未曾批覆,但人人都知道他其實已經等於是辭了這差事了。然而這個時候,安郡王妃又回來了,又要繼續推廣種痘了,這,這簡直是耍著他玩呢!
“夫君,要不然,要不然……”陳燕要不然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說她去求桃華?算了吧,她現在恐怕連桃華的人都見不到。
劉之敬知道她沒說出口的話是什麼,不由得略有些不耐地道:“罷了,你去煎藥吧。”到底他當初怎麼就看錯了人呢?事事都精明,誰知竟在這上頭栽了個跟斗,將山雞錯認成了鳳凰。
陳燕黯然低下頭,轉身去廚房了。她在蔣家這幾年,努力學習的書畫詩詞,到了劉家不知怎麼的竟全無絲毫用處,如今天天就是燒火煎藥做飯侍疾。這些她在蔣家都沒幹過,若不是有萱草枸杞幫忙,怕是連頓飯也做不成。從前桃華時常下廚做湯做點心,她還暗暗有些看不上,如今事到臨頭了才知道,這些事才是有用的。
只是,如今這不會做菜的要日日在廚下忙活,那會做菜的身邊不知有多少人伺候,怕是根本十指也不必沾陽春水,又何必要受煙熏火燎呢。
劉之敬並不關心陳燕在想什麼,他在廊下煩躁地踱了幾步,心裡升起個念頭來:若不然,再回種痘處去?雖說這舉動有些太失骨氣,然而他的文呈蔣鈞並未批覆,說起來也還不算已經離了種痘處,倘若……
“咳咳——”屋子裡傳出的劇烈咳嗽聲打斷了劉之敬的念頭,他連忙往屋裡走:“娘,你醒了?”
劉老太太憔悴了許多。只要人醒著就想咳嗽,開了頭就止不住,這樣的日子換了是誰也不可能不憔悴。劉之敬一手扶著她,一手替她撫著後背,直到劉老太太咳得撕心裂肺滿臉通紅,才算勉強停了下來。
劉之敬急忙從旁邊盤子裡拿了顆甘草枇杷丸給劉老太太含上:“陳氏熬藥去了,母親且先等等。”
劉老太太含著甘草丸,喘了半天的氣,覺得喉嚨裡漸漸有了一絲涼意,這才敢開口說話:“我怎麼聽見你媳婦說,郡王妃,又回來了,那種痘的事,又成了?”
劉之敬嘆了口氣:“母親不要管這些事了,且好生歇著吧。”劉老太太自己泡涼水澡生了一場大病,本來吃了藥已經將要轉好,偏她怕自己好了兒子就還得回種痘處去,竟把藥悄悄停了。
原本停藥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若是斷斷續續用藥,不過就是好得慢些。偏劉老太太自己不大注意,前幾天半夜醒來見外頭下雨,恐怕掛在簷下的鹹肉著了水,連夾襖也不披就跑出來收肉,又著了涼。
這舊病未好又添新病,兩下一併可就來得重了,郎中再來診脈就直搖頭,說年紀大了不知保養,說不得就要轉成肺癆。劉之敬開始還不相信,但劉老太太這次一倒就再沒爬起來,卻由不得他不信了。
“哎——”劉老太太一臉悔恨,“這都怪娘,當初不該自作主張,咳咳——”這一次咳嗽起來,甘草丸都不管用,還險些卡在喉嚨裡。
劉之敬連忙給她拍背順氣:“這如何能怪娘呢,娘都是為我好。如今娘只管安心養病,我總有辦法的。實在不行,就是再回去,想來也沒有人會說什麼。”
劉老太太一邊搖頭一邊想說話,然而咳得又實在說不出來,幸好陳燕端了藥過來,一口口喂下去半碗,才算勉強壓住了咳嗽,啞著嗓子道:“這,這還如何回去?”她再不知外頭的事,也知道這般反覆無常是根本不可能的。
“若不然——”劉老太太的眼睛移到陳燕身上,“媳婦啊,還是你回去求求你姐姐吧。郡王妃也來給我診過脈,實在是病得不成,才拖累了敬兒。”
陳燕何嘗不想去呢,然而她實在是沒有半點把握:“姐姐她……正籌備著給柏哥兒種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