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病雖然治好,這宮人卻被找個藉口打發到浣衣處去了。
浣衣處那等地方,做的是最辛苦的粗活,比之在壽仙宮裡灑掃更苦。這宮人呆了幾個月就受不了,原是想借著此次行宮佈局之事重得太后歡心,誰知最後倒是搭上了自己一條命。雖說富貴險中求,但如此結局,還是令青玉有些唏噓。
“還有那幾個,也都處置了。”太后餘怒未休,冷冷地道。
這指的是在宴席上說話給沈數聽的那幾個小內侍。青玉偷窺了一下太后的臉色,低聲道:“他們雖愚笨,卻也還有幾分忠心。依奴婢的短見,不如叫他們戴罪立功……”計劃的失敗實在不怪他們呀。
“立什麼功?”
青玉將頭垂得更低,一邊撫著太后的背,一面悄聲道:“奴婢在想,今兒晚上這火放得實在怪。且守梅林的那幾個,明明看見安郡王過去了的……”
太后想也不想便道:“自然是他搞的鬼,這何須多說。”
“但安郡王如何知道的呢?”
太后眉毛一揚:“他在宮裡安插了人手!不,他才回京多久,斷沒有這個本事,是先帝,一定是先帝給他在宮裡留了人!”
一說到先帝,太后立刻精神了:“我就知道,他當初有多疼愛那個孽種,怎麼可能真的甘心把人送走?只可惜當初那藥怎麼沒連他一起——”
話在這裡戛然而止,青玉心口砰砰亂跳,連頭都不敢抬。只聽太后氣息漸漸平靜下來,淡淡道:“著人去查,看這宮裡到底是誰給他通風報信了。”
青玉連忙應了。太后坐了一會兒,微微嘆了口氣道:“看皇帝今日的樣子,是真把趙充儀肚子裡這一個看得重。為了她竟然——”
青玉陪著笑道:“也是安郡王實在太過咄咄逼人,把趙侍郎逼得無處可退——那是朝廷命官,皇上自然要惱的。”若是安郡王別那麼得理不饒人,說不定這指婚的聖旨也就沒有了。現在可好,皇帝一怒,說出的話那可是金口玉言,再無可更改的。
太后冷笑了一下:“為什麼朝廷命官,還不是為了趙充儀肚子裡那一個。”她往後靠到座椅上,出神片刻才彷彿自言自語般地道,“跟先帝一個樣兒……”
青玉後背立刻冒了一層冷汗。皇帝跟先帝沒多少相似之處,太后這句話分明指的是皇帝看重趙充儀肚子裡這一胎,就像先帝當年看重賢妃的肚子一樣。賢妃當年不能留,那趙充儀呢?
“奴婢看,皇上對趙充儀也沒多少寵愛……”青玉大著膽子道,“聽說趙充儀侍寢的次數還不如淑妃多……”
太后嗤笑:“那是當初。趙家是於家姻親,他自然不喜歡。若不是袁家被閣老死死壓著,說不定早就提拔起來了。可如今——”她悠悠一嘆,“趙充儀懷上了,若能生下皇子,身份可不比袁氏生的低。”
青玉的汗冒得更多了:“皇上對太后素來是孝順的……”太后這話,分明是在說皇帝不滿於家啊。
“那也是他不得不孝。”太后半閉著眼睛,冷冷地道,“定北侯府和老四在一天,他就要靠著於家。若不然,單憑這些年宮裡沒的那幾胎,他豈肯罷休?”
青玉平日裡看多了太后和皇帝母慈子孝,雖然知道這並非親母子,其間難免有利益相關之事,可也覺得兩人是真的有母子之情。可是現在聽太后這般說法,竟是冷冰冰的,怎能不讓她打心裡往外冷呢?
“皇上,也是看著太后的臉面呢……”青玉聲如蚊蚋,“只是如今宮裡還沒有子嗣……”皇帝也急了啊。
“是啊。”太后又嘆了口氣,“也是皇后沒福。”她但凡能生一個,也不至於弄成今天這樣。
說來說去這話題又繞回來了。這些年來每次說到子嗣,結尾都是這樣,因為皇后不能生,所以這個局就是解不開的。
“趙氏不能生皇子。”太后靠在座椅上出神良久,又自言自語般地說了一句,隨即站起身來,“扶我去歇息,今天也鬧夠了。”
青玉連忙攙著她,囁嚅道:“可娘娘前些日子也說過,如今不宜得罪趙家……”
太后沒說話,只是抬起一隻手在空中翻覆了兩下。看青玉一臉茫然才道:“制衡。趙家也只能靠著皇上罷了。”
她說了這句話就去歇下了。青玉不敢再問,將帳子掩好,自己在腳踏上臥下來,才反覆地思索太后的意思。趙家只能靠著皇上,這話好懂,然而趙家太后前頭才說了,有安郡王和定北侯在,皇帝就只能依靠於氏一族,所以這個制衡,難道是說可以用安郡王來制衡皇上,從而令趙家也不敢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