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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膚色暗沉,這是長期的心理壓力在身體上的反映。怒傷肝,憂傷肺,思傷脾。皇后自己無孕,便不能不對有孕的嬪妃們產生嫉妒之心。因為無寵,便不能不對皇帝有怒怨之心。因為無子,便不能不對自己將來的地位產生憂懼之心。因為心中不安,便不能不日思而夜想,無一刻能安寧。
七情偏激,會對人體有所傷損。而五臟傷損,又會反應在情智之上。如此惡性迴圈十餘年,皇后性情大變也就不奇怪了。問題只在於,她的病究竟到了什麼程度。
比如說剛才,明明並沒有人跟皇后說話,皇后只不過是在看她而已,就突然間把茶杯拍在了几案上,而且聲音響起來之後自己還嚇了一跳,這分明是有些情緒和舉動已經狂燥不能自控,在無意識之中就做了出來。
狂症嗎?桃華垂下眼睛,看著手裡的茶杯。據皇帝所說,皇后剛進宮的時候還是很有大家閨秀的模樣的,舉止安寧,言語文雅,氣質看起來也還有幾分嫻靜,雖然偶爾有點兒太過得意,但大體上還把持得住。但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起,她就開始行事全無顧忌,公然設計有孕嬪妃小產,簡直已經到了明目張膽的程度。可是一旦有個什麼風吹草動,就又跟兔子似的膽戰心驚起來,整個兒一個慫貨!
這種聽起來簡直有點矛盾的表現,究竟是因為皇后根本只是個狐假虎威的小人,還是因為她的精神已經初步出現了問題呢?
桃華這一沉思,就錯過了皇后跟袁淑妃的幾句對嘴,等她從沉思中清醒過來的時候,眾妃嬪們已經起身要告退了。皇后正斜眼看著她:“安郡王妃想什麼呢?昨兒旭哥兒滿月,本宮聽說成親王府上只送了禮卻沒去人?”
這句話說得怪討人嫌的。成親王府現在跟安郡王府的關係有點尷尬,大家都知道的。且成親王才死了一個兒子,不要說夫妻二人沒什麼心情去看別人家新生的兒子,就是單說剛死了孩子,其實也不宜去參加什麼滿月宴的,多少總有點晦氣吧。所以他們禮到人不到,其實對大家都好。然而被皇后這麼一說,就好像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叫人聽了格外不舒服。
不過桃華才不會為這種事動氣呢,只是微微一笑:“娘娘訊息真靈通。臣婦奉了皇上旨意,還要去秋涼殿看看小皇子,先告退了。”
皇后聽見“奉皇上旨意”這句話,又惱火起來,看著殿內沒了外人,隨手又摔了一個茶盅,咬牙道:“去瞧瞧,皇上是不是也去秋涼殿了!”
如今,只要桃華進宮,皇后必定要查問皇上的行蹤。鳳儀宮的宮人們都已經知道了皇后這個習慣,所以不必皇后吩咐,早就先打探了,這會兒便有人回道:“皇上盞茶時分前已經去了秋涼殿。”
啪地一聲,几案上的杯託也去超生了。
秋涼殿內,小皇子沈暉的笑聲跟小母雞似的,咯咯響個沒完。他現在剛剛能坐起來,但只要一分心,整個人會就大頭朝後地來個仰八叉。丫鬟們生恐他摔著,七手八腳地在後頭託著,他自己倒覺得好玩得很,倒了一次又一次,樂此不疲。
桃華看他這樣子就笑:“這麼有精神,什麼問題都沒有。”
皇帝在旁邊負手站著,看著沈暉臉上也露了笑容:“什麼時候把旭哥兒也抱進宮來給朕瞧瞧。”
桃華想了想:“等他過了百歲吧。現在太小,實在不敢隨便出門。”
“等他能來的時候,暉哥兒該會走了吧?”
“大約能爬了,但會不會走卻不好說。”那時候沈暉才八個月呢,多半是不會走的。皇帝顯然根本沒見過這麼大的小孩子,完全不知道孩子的發育過程。
“朕聽說,趙家要請你給趙氏診脈?”皇帝談過了孩子,忽然又轉了話題,“不知送了你什麼酬勞?”說到後來已經有些開玩笑的意思了。
“都是好東西。”桃華也笑道,“不瞞皇上說,就衝這份禮,臣婦也得好生給充儀娘娘診治呢。”
“隔了這麼久,還能診出來?”皇帝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但桃華卻很明白他的意思,“既然充儀娘娘覺得不適,那就是餘毒未清,總能看出點痕跡的。”
皇帝淡淡一笑:“趙家肯下這麼大的本錢,想來趙充儀的病不輕,你就去給她好好瞧瞧吧。”趙家如今在前朝動作不斷,可若是趙充儀在後宮生不下個一子半女,也只怕是白折騰,為了這個,一份重禮又算什麼呢。
桃華的想法跟皇帝是一樣的,然而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你猜到了事情的開頭,卻沒有猜到結尾——等她去了春華殿,才知道趙充儀請她來,可不只是為了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