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為了腸癰的療法?這病若是急性發作,在這個時代應該是沒救的,不怪巫祝好奇。只是楚子苓心中還有疑慮,這可就涉及針法根本,並不能外洩他人,若巫祝真要探問,該如何婉拒才好?
然而考量再多,當楚子苓真見到人時,對方卻沒問這個,上來便道:“楚女可知,近來宮外死了幾個巫醫?”
楚子苓一愣,死了幾個巫醫,跟她有什麼關係?
巫祝卻像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勾了勾唇角:“其中便有樂氏家巫。”
樂氏!楚子苓心頭一凜,看來之前她讓田恆去查的東西,有了結果。只是華元為何不針對樂氏,反而殺了巫醫?難道是內外勾結?
她想不出個所以然,面前巫祝的神色卻沉了下來:“楚女以為那樂氏巫醫,為何害你?”
這還是巫祝第一次把話說的這麼明白,楚子苓不敢怠慢,思索片刻道:“應是為了驅除瘟鬼之事。”
當初宮外的阻力,可不是一點兩點,有人記恨,再正常不過。
這回答,卻沒讓巫祝的面色緩和多少,帶著幾分森然,她道:“宮中大巫無數,為何旁人忌憚你這個楚巫?驅除瘟鬼又算得了什麼,然來人便治,一治便愈,你可還是個巫者?!”
楚子苓繃緊了脊背,一時答不出話來。她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詰問。
來到宋國,她已經融入了這個時代許多。會在面上繪出巫紋,會背誦《素問》裝作施咒,會祭祀神明施法驅鬼,然而她的心,是巫者嗎?巫者最重要的又是什麼?
治病救人?不,巫者的本質其實是“生殺予奪”!他們能勾連鬼神,掌控生死,占卜未來,是獨立與王權的至高存在。這樣的人,在乎的從不是救人,而是“權力”本身!
就算宋公指派,該不救的人,她就不應該救;就算身份高貴,說治不好的,就是治不好。這不是取決於她的“術法”是否靈驗,而是要看治病之人是否謙恭,是否崇信,要看她自身的利益取捨。能一言以決生死的,這才是真正的巫者!
而她的行為過界了。不是因為她治好了太多的人,而是她放棄了巫者神聖的權力。“靈鵲”又如何?真正的大巫,會是這種平易近人的鳥兒嗎?
當初她是下定了決心,做一個真正的巫者。然而一轉臉,就碰上了陰謀陷害,若是當時反應慢些,她還有命在?而就算華元施展手段,只要她不改變心底想法,依舊會成為旁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別說那些宮外的巫者,就是巫祝,怕也容不了她!
一股冷汗,順著脊背滑下。楚子苓僵在了那裡,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可不是低頭就行的,她要捨棄的,是自己視若珍寶的“醫者之心”。
巫和醫,始終是不能共存的。
她該捨棄嗎?林止的話,驟然躍上心頭。楚國就要和齊國結盟,最遲幾月,便會派出使臣。她不能在這個時候丟掉大巫的位置,不能復仇之日近在咫尺的時候,失去巫祝這個強援。她,可以……忍耐。
眼簾垂了下來,楚子苓答道:“是吾愚鈍,被‘靈鵲’之名衝昏了頭腦,以後再也不敢妄自行事。”
巫祝看她的眼神,依舊銳利,半晌過後,方道:“汝可能治好卒中,腸癰這等惡疾?”
“須看上天安排,鬼神定奪。”楚子苓交疊的手,死死攥在了一處。
“那驅瘟鬼呢?”巫祝又問。
“需君上仁德,大夫虔誠方可。”上一次,楚子苓沒法回答的問題,現在終於有了答案。
巫祝看她半晌,終於點了點頭:“吾送去的幾個巫侍,汝好好看著,若是有堪用的,十載之後,或可傳術。”
她沒有要她傳授術法,反而告訴她,這些東西不能輕傳。要花上五年,甚至十年,經歷重重考驗,百般磨礪之後,才從指頭縫裡施捨一點,給那些盡心侍奉自己的弟子,從而保持自己無上的權威。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諄諄誥誡,是為她謀算。一片“好心”,怎能不領?
看著那謙卑拜服的年輕女子,巫祝眼底終於閃過一抹讚許,然而很快,她又開口道:“快要立夏,又是瘟鬼頻出之時。汝當準備大祭,奉上血牲,吾會請君上觀禮。”
楚子苓心頭咯噔一聲,咬牙道:“瘟鬼喜奪人命,若用人牲,怕會引來不吉。”
頭頂那道目光,驟然又鋒銳起來,楚子苓咬緊了牙關,也閉住了呼吸,頂住了那道視線。人牲這一步,如論如何,都不能退讓!
良久,上首才傳來聲響:“汝是司疫,自當由汝安排典儀,莫要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