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箭後,晉侯突然對齊侯道:“吾聽家姊提起,齊侯今次帶了術法高超的巫醫,不置可否借來一用?”
齊侯訝然:“晉侯難道身體有恙?”
楚子苓給趙莊姬之子治病的事情,齊侯確實知道,這訊息傳到晉侯耳中,也不奇怪,只是突然私下裡這麼問,難不成是他身體有恙?
晉侯笑著解釋道:“並非是吾,而是正卿郤克。去歲他中了一箭,這些日總有反覆,若能得良毉診治,也要感念君恩。”
這話聽來就有些別有深意了,畢竟當初郤克受傷,可是在對齊國的戰場上。按道理說,這事兒也要算到齊侯頭上。然而鞍之戰爆發,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齊侯之母嘲笑郤克,才鬧得不可收拾,若能借巫醫給他,確實能緩和兩人之間的關係。
齊侯只是思量片刻,就頷首道:“吾此來的確帶了神巫,若能治郤大夫之病,也是好事。”
對於這答案,晉侯自是大為滿意。齊侯肯遣人,可是看在了他出面相請的份上,郤克豈能不感恩戴德?晉國卿權重而君權輕,唯有把這些卿士握在掌心,才能坐穩大位。阿姊這提議,倒是不差。
等到遊獵結束,回到宮中,齊侯也不怠慢,招來楚子苓直接問道:“大巫,那趙氏子治的如何了?”
這幾天,楚子苓又去給趙武針灸了兩次,如今病已經徹底治癒,又恢復了能吃能喝的模樣,楚子苓正琢磨要怎麼繼續跟莊姬接觸呢,沒想到齊侯竟然也關心起此事,難道有什麼打算?
“趙小君子身上邪氣盡除,已然康復。”楚子苓不動聲色答道。
齊侯頷首,又問道:“那大巫可擅金瘡?”
楚子苓立刻警惕起來:“治過些人,不過金瘡傷可奪人性命,未必能救。”
這可是在晉國啊,哪來的金瘡傷讓她治?難不成齊侯私底下又有什麼動作了?
齊侯卻笑著擺了擺手:“無妨,大巫若是不能治,旁人怕也治不了。是那晉國正卿郤克有病,晉侯親自求到了寡人面前,總不好推拒。”
晉侯為何會知道她,並不難猜。只是莊姬為何會把她推薦給晉侯,還要給郤克這中軍將正卿診病,就不得不思量一番了。
然而楚子苓並未遲疑,坦然道:“既是君上有命,吾自會盡心。只是金瘡之症往往纏綿反覆,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好的,恐怕耽誤歸程。”
這話讓齊侯“唔”了一聲,思量片刻,還是道:“無妨,治病嘛,多留幾日便是,寡人讓田卿留下陪你。等到歸國,定賜你二人封邑。”
這才是楚子苓最想要的結果,不是說封邑,而是跟田恆兩人一起留在晉國,並且同六卿這樣的權貴搭上關係。心中思緒翻湧,她謝恩之後就退出了大殿,快步走回自己的廂房。
“無咎,君上命我給郤克治病,還允你我二人在晉國多留些時日。”見到田恆,楚子苓立刻告知了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
這可大大超出了田恆的預料,立刻問道:“此事乃是君上主動提起?”
楚子苓搖了搖頭:“是晉侯要求的,怕是莊姬在他面前提起了我。”
若是莊姬說的,就值得深思了,田恆沉吟片刻:“莊姬此舉,應是想結好郤克。郤克之父郤缺,原是趙盾心腹,因趙氏蔭庇,郤克上位之後,便同趙盾之子趙朔交往莫逆。如今趙同、趙括執掌趙氏,定然不喜郤克,若是能拉上他支援趙武,奪位之事就有把握了。”
莊姬根本不用他們下套,就已經開始為兒子謀出路了,如今他們順水推舟,倒是省去不少麻煩。
楚子苓聞言鬆了口氣,果真跟她所想的一樣:“若真如此,莊姬必會在我面前說起此事,說不定還要趁機與郤克會面。先治好郤克,才是關鍵所在。”
“他患的是何病?”田恆不由問道。
“應當是戰場上受了傷。”齊侯沒有說明,她也只知道是金瘡傷。
田恆卻訝然挑眉:“怕是當初我射傷的,傷在腿上。”
當日鞍之戰,他就在中軍前鋒,亂軍之中曾向敵軍帥車射出兩箭,一箭中車御,一箭中車左。當時郤克身為晉軍中軍將,就居車左。這一箭怕是中在了他身上,沒想到大半年後,又要子苓來救治。
楚子苓聞言也是驚愕,旋即便笑了出來:“這也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若無那一箭,我們怎能輕輕鬆鬆留在晉國?”
這笑容真心實意,透著股輕鬆,著實許久未見。田恆伸手,在那塗了巫紋的面上輕輕一撫:“等明日出診,便可派出探子了。”
出診就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