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豈會饒他?
是他,連累了巫苓。
手掌微微顫抖了起來,巫瞳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懊悔。悔得五臟翻騰,肝腸寸斷。他該讓她隨那些婢子一起走的,哪怕擔上干係,哪怕即刻身殞,也該讓她走的。那女子就不該待在楚宮,不該待在這汙濁昏暗,不見天日的鬼域。他沒能讓她逃出去……
“大王!”
一聲淒厲嚎哭,在大殿中迴響,下一刻,無數哭聲響起。在震耳欲聾的哭號中,巫瞳緩緩起身,向外走去。
“瞳師!”那僕童牙關咯咯,追上一步,“小君有令,擅離寢宮者斬……”
巫瞳卻輕輕問道:“吾還能活嗎?”
那僕童頓時啞口。當然不能。瞳師乃鬼僕,王死則殉,魂引幽都。況且巫子都已誕生,哪有不殉之理?可是王死了啊,他不該留下了,陪伴左右嗎?
巫瞳卻不多言,轉身就走。他當然要走,他要回那小院,想盡辦法,救出巫苓……宛如被鬼物附身,他踏出了大殿,在那刺目的日光中邁開腳步。
※※※
因有通行信物,入宮並不很難。下了車後,田恆抬著個大大藤箱,由蒹葭引路,向巫舍而去。這箱籠是事先準備的,巫苓可鑽入箱中,由他抬上牛車,藏身車廂隔板之下。不過也正因抬著如此笨重的大箱,垂頭勾肩,讓他更像個幫小婢送貨的隨從。兩人一前一後,亦步亦趨,竟看不出什麼破綻。
雖然舉止看起來稍顯笨拙,但田恆一直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隨時注意著身邊動靜。前方那纖長肩背繃的死緊,卻也只有今次而已。田恆也不由在心中暗歎,這小婢比預料的還膽大,雖有些許緊張,但步態神色都無異樣,稱得上自如。有她在前面跟著,吸引的目光絕不會很多,倒是比獨來更加穩妥。
穿過長長狹道,又繞過偏門,巫舍就在眼前。此處本就位於楚宮一角,巫瞳的小院更是地處偏僻,罕少有人造訪。只要進了小院,自然能救出巫苓……
突然,田恆神色一緊,低喝道到:“止步!”
前面那女子應聲停下了腳步,似有些不知所措。田恆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問道:“那就是你們住的院落?”
被人突然叫住,就算蒹葭也有些緊張,連連確認幾遍才敢點頭。田恆的神色立刻沉了下來:“之前也有人把守?”
蒹葭這才發現,院落周圍竟然守著兵士,不由焦急搖頭:“從來沒有!”
這是情況有變。田恆只猶豫一下,就對蒹葭道:“找地方藏好,切莫出聲!”
說著,他再次邁步,就那麼抬著藤箱,向小院走去。
如此高大的男子靠近,幾個兵士都警醒起來,其中一人上前喝到:“止步!來著何人?抬著什麼?”
田恆就像沒聽到呵斥聲一般,又走了三四步,直到對方快要舉矛,才露出狐疑神色:“這藤箱不是院中人,命小人送來的嗎?”
院中人讓送的?那大漢神態木訥,不像在說謊。那兵士也有些拿不定注意了,頭領只說不讓閒雜人等出入,這箱子能進嗎?
遲疑片刻,他便道:“放下,吾要查查!”
“哦。”田恆傻愣愣的應了一聲,彎腰放那箱子,也不知怎地,只放到一半,手突然一滑,笨重大箱轟然落地。
兵士一怔,剛想罵些什麼,就見一道銀光從箱後騰出,撲面而來。
連驚呼也無,長劍割破了喉管,鮮血迸濺。
這一幕來的太快,旁邊三個兵士都未反應過來,就見同伴捂著脖頸軟倒在地。而那殺人者,已跨出兩步,劈劍再砍。
刺,刺客!
這時哪還有人搞不清狀況,分明是刺客潛入宮室!然而三人都來不及放聲高呼,只因那凜然殺氣已然撲來。
正面迎敵的兵士趕忙豎起長矛,直刺敵人面門,誰料長矛半途被一隻大手擒住,一股巨力從矛上傳來,那兵士被扯得踏前半步,還未及鬆開手中兵刃,就見長劍斜撩,刺骨冰寒直入頜骨。
一劍穿透了敵人下頷,還未抽劍,另一根矛劈面刺來,田恆左手一揮,用手中的長矛勉強架住,於此同時,背後敵人已然出劍,直刺背心!是進,是退?那大漢鬚髮皆張,輕喝一聲,右腳已踏出半步,腰胯使力,猛然一轉。劍鋒劃過背脊,帶出長長血痕,然而田恆手中長矛已攜風雷之勢,狠狠抽在了身後持劍者面上,矛杆斷裂,打的那人口噴鮮血,牙齒盡落。借一轉之力,染血的長劍也收了回來,掉轉方向,直刺面前持矛者胸口,皮甲盡透,一劍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