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鹽巴兌烈酒的滋味足以讓太多人記憶一生。每每想起,都叫人冷汗津津。
白言蹊將雙手背在身後,不再看司刑珍等人,直視點在屋中明滅不定的燈火,看著那火苗彷彿心臟般一次次跳動,沉默片刻口,開口問,“你們可知之前被你們吃下的那些細鹽,有多少人家吃不起、買不到?你可知道那些細鹽能夠救多少人的命?”
正在被藥童抹藥的封正一愣了愣,眼神凝滯,主動讓藥童為他抓了一把鹽過來,一小點一小點放在嘴中慢慢品,鹹澀的味道充斥在口腔中,引起一陣又一陣的乾嘔。
白言蹊的思緒隨著回憶漸漸飄遠,慢慢道:“我當初從老家懷遠前往徽州府參加算科考核時,途經一個山野村莊,那裡整日勞作的人連細鹽都吃不起,只能靠又苦又澀的粗鹽調味。你們如今能夠大把大把地吃細鹽,憑什麼覺得細鹽齁嗓子?你們不願意吃的東西,是很多人到死都心心念唸的鹹香!你們憑什麼?”
白言蹊紅著眼,指著滿地髒汙的筆墨紙硯,高聲訓斥,“讀書人當修身、當齊家、當治國、當平天下。可你們呢?”
“你們究竟為什麼讀書?你們讀書的時候,可曾想過一粥一飯有多麼來之不易?你們可知,你們如今奢侈的生活,是多少勞苦大眾想都不敢想象的東西?你們自詡為才子佳人,口口聲聲說著要為民做主,報效朝廷?可你們又是如何做的?”
算科堂中的所有監生都被白言蹊罵懵了。他們不過是在算科堂中打了一架,至於上綱上線到這種程度麼?這算科博士怕不是有毛病!
“新式算學是什麼?傳統算學又是什麼?不過是讓百姓過得舒服一點,讓百官過得容易一點,讓朝廷過得安穩一點的一種工具罷了!不論是新式算學還是傳統算學,都屬於算學的範疇,都是死物,百姓生靈才是活物,這才是最值得你們珍惜與捍衛的東西!”
“修習算學的意義在於什麼?在於解決問題!與算學本身又有什麼關係?新式算學之於傳統算學,就好比細鹽之於粗鹽,優勝劣汰是自然法則,既然新式算學能夠解決傳統算學所不能解決的問題,為何有人會不開眼?”
封正一等人身上的脊樑彎了三分,為什麼他們不願意開眼?那理由實在是羞於說出口。
支撐新式算學的那些人見白言蹊替她們說話,腰板瞬間挺直了不少。
見司刑珍等人喜上眉梢,白言蹊冷笑,劈頭蓋臉的訓斥道:“你們得意什麼?你們是真的相信新式算學嗎?若是你們真的相信新式算學,認可新式算學,那又何必與那些不相信新式算學的人爭辯計較?他們不願意接受新式算學,那正是你們在算學一道上超越他們,將他們遠遠甩在身後的捷徑,你們為什麼想不明白這個?你們是真的認定了新式算學嗎?你們沒有!因為同他們爭辯本身就是心虛的表現。”
“夏蟲不可以語冰的道理你們沒有聽過嗎?不與傻瓜論短長的道理你們不懂嗎?”
“就算你們今日將那些不支援新式算學人都打到支援,可是這些人又有幾個,大乾王朝的人口一共又有幾何?你們與其同他們爭論,不如將力氣和工夫花在鑽研新式算學上,利用新式算學去解決更多的問題,這才是真正的為新式算學好!你們口口聲聲說著為了新式算學,做的事情卻讓新式算學蒙羞,你們的良心不痛嗎?”
白言蹊從地上撿起一張被踩皺的宣紙來,放在手中抖了抖,搖頭自答,“你們不痛,因為你們都沒有良心!”
“你可知道,有多少寒門學子根本買不起書,根本用不起紙!你可知道,我的家中了供我參加科考,全家人有多少年沒有沾過一滴油腥?全家人省吃儉用,攢下的錢都不夠為我買書用!而你們呢?你們佔用著國子監如此好的治學條件,卻在做著這種糊塗事?你們的良心呢?燉湯吃了嗎?”
“都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窮人都知曉一粥一飯當思之來之不易,可你們呢?你們哪一個不是達官貴人之後,可是你們有誰想過兼濟天下?”
“你們是讀書人,是國子監中的榮耀監生,是大乾王朝的棟樑之才,是所有老百姓心中的光明與未來!可是你們可曾做過一點點對老百姓有益的事情?你們四肢不勤,五穀不分,卻吃著頂好的糧食,你們心中可曾羞愧過?”
“不論是國子監還是地方書院,都是培養大國重器的地方!我不奢求你們能夠將整顆心都奉獻給朝廷與百姓,我只希望你們能夠在心中留出一點點空當地方給勞苦百姓,在你們奢侈浪費的時候想想,這天下還有多少人吃不飽飯,穿不暖衣服,買不起書卷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