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必了,”姜梨也道:“我不會有事的。”
“你說的如此肯定,是後顧無憂?”姬蘅搖頭,“你不知道你面對的是什麼。”
“我知道的,他們會派人來殺我,即便我是姜家的小姐。”永寧不會因為她是姜元柏的女兒就對她所有忌憚。那個女人已經喪心病狂,她一心想要折磨薛家人。只要自己擋了永寧的道,永寧會毫不猶豫的剷除。而她至多也是將所有的黑鍋都讓馮裕堂來背。
姜梨的語氣如此冷靜,彷彿說的不是攸關生死的大事,而是今晚吃什麼的小事,連文紀也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姬蘅嘆息:“既然如此,你何必這樣執著?”
“執著嗎?”姜梨輕輕問,像是問自己,又像是不知問誰,她低聲笑了一下:“也許吧,但有時候,沒有執著的事,活著也沒有意義。”她成為姜二小姐,不是來享受錦衣玉食的生活,也不是來感受作為首輔千金的尊貴,而是為了親自將過去的仇人送上斷頭臺,來祭奠親人的在天之靈。
姬蘅將姜梨的神情看在眼裡,眸中閃過一絲異色。
少女正是花樣年華,生的明媚可愛,她有一雙靈動清澈的眼睛,和世家千金不一樣,她永遠平靜,永遠鎮定,即便是驚訝,也只是如一潭深淵被投入一隻細小的石子,激起一丁點兒水花,很快就消失不見。
她是燕京城裡的一個異類,和燕京城裡別的女孩子迥然不同。就像在長滿了名貴花草的花圃裡,生出了一株奇異植物。它外表溫順,毫無危害,安靜的站在那裡,惹人憐愛。但當獵物走進的時候,她就會伸出枝條,將獵物牢牢抓住,再不放開,以絕對兇殘的姿態,吞噬乾淨。
她看似溫和的外表下,隱藏著冷靜的兇悍。而這株植物最大的危險,便是它不懼怕對手是誰,毒舌也好,猛獸也罷,她吞噬的姿態毫不留情,絲毫無懼。
她就是花圃裡最特別的存在,倘若府裡養上這麼一株兇悍且有殺傷力的植物,整個家宅都安寧了。姬蘅的腦子裡,莫名其妙浮現出這個念頭。
而眼前的姜梨,垂眸的模樣竟然有了一絲絲可憐。這株兇悍的植物也有悲傷的模樣,令人驚異,也令人疑惑,不知是它用來誘捕獵物的偽裝,還是一瞬間的真情流露。
見姬蘅若有所思的盯著自己,姜梨便收起眼底的情緒,微笑著道:“能在這裡看見大人,是我的榮幸。每次我登臺唱戲的時候,大人也在場,或許我們真是有緣。”
姬蘅差點笑出聲來,真有趣,小姑娘分明恨得已經咬牙了,卻還要面不改色的露出這幅誠摯的模樣。
“你就不怕,我攪黃了你的這出戏?”姬蘅慢悠悠的道。
姜梨看向他,道:“是嗎?可是我想來想去,國公爺都沒有這麼做的理由。”
“你想不出理由嗎?”姬蘅笑問,“看來二小姐是把我想的太善良,還是忘記了,李家和我的關係。”他像是要故意提醒姜梨似的,“宮宴花園中,你不是看見了,我和李家的人?”
姜梨的心裡,有一瞬間的詫異。那時候她的確是認出來和姬蘅說話的是李璟的手下,但並沒有表現出來。況且姜家和李家不和,她一個閨閣千金,常年不在燕京,更不可能認識李璟手下的人,應當沒有人會懷疑。
但沒想到,姬蘅已經知道了,她認出對方。或許在那時,自己短暫的訝然已經被姬蘅看在眼裡,在那時,姬蘅就已經知道了她是認識的,在那時,姬蘅就冷眼旁觀著她做戲。
姜梨道:“所以?”
“所以?”姬蘅反問。
“和李家的人在一起,就一定是站在李家一邊的麼?”姜梨笑道,“我倒是覺得,我和國公爺,未必日後就不是一條螞蚱上的人。”
文紀驚得向來平靜的臉色都有些繃不住了,姜二小姐居然敢對大人說這樣的話?這話,當初成王想拉攏姬蘅的時候,都不敢有膽子這樣說。
姬蘅靜靜的看著姜梨,姜梨嘴角的微笑不曾動搖,柔和的,妥帖的,像是春日的和風一般看向他。
“你是真聰明呢,還是假聰明?”他輕聲問。
姜梨笑了笑:“誰知道呢。”
屋裡人沉默下來,誰也沒有說話。
姜梨看了看眼前的茶水,滾燙的白毫銀針,天氣冷,已經瞬間變得溫熱,時間又過去了許多。
“今日就寒暄到這裡吧。”姜梨笑道:“舅舅還在外面等我,我得回去了。多謝國公爺對我的提醒,”她笑道:“希望我能將這出戏唱到最好,讓國公爺看的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