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出行,她拜訪的人家是最多的,葉明煜也沒有她拜訪的人家多,只因為她識的桐鄉的路,也知道每一戶人家住在什麼地方,節省了不少時間。清晨從青石巷門口過的時候,還看到了第一日在桐鄉見到的春芳嬸子,春芳嬸子挎著她的籃子,站在院子裡,小心翼翼的看著姜梨一行人走遠,囁嚅著嘴唇,似乎想說什麼,但終究沒有說出來。
姜梨也沒有看她,她的時間太少,沒工夫照顧到每一個人。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是要靠緣法,有些事自己努力過了,不成的話是命,也犯不著不甘。
昨日整整一天,從第一戶人家代雲開始,到最後一戶人家,至少在姜梨這一頭,沒有說服一家人,說不失望是假的,但今日還得繼續。無論是什麼結果,她都必須要去接受。
遠處,屋門已經能看到了。
姜梨走到這戶人家面前,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敲開了門。
這戶人家的丈夫,是個屠夫,人稱張屠夫,生的凶神惡煞,十分可怕,尋常小孩被他看一眼,都會看哭。姜梨只記得薛昭小時候很怕這位張屠夫,總覺得張屠夫手裡的屠刀十分嚇人。但作為薛芳菲的她,只記得每次從肉鋪經過的時候,這漢子僵硬的扯起嘴角,似乎想對她露出一個柔和的笑,但十分別扭的模樣。
敲門三聲,有人來開門。
開門的就是張屠夫。
時隔多年,張屠夫還是當年的模樣,一點兒也沒變。大冷的冬日,便穿著一件薄薄的粗布單衣,手上衣袖挽起,大約是為了方便斬肉。他生的高而胖,滿臉橫肉,因常年殺豬身上竄出一些肉腥味,泛著黏黏膩膩的感覺。他大約也是早起準備去肉鋪了,手裡提著一隻桶,桶上蓋著一塊白布,姜梨曉得,那白布裡是新鮮的豬肉。
張屠夫還有一把長刀,也放在這桶之上。那刀極長,也極鋒利,不知是不是因為見了太多血的原因,光是看見,也讓人覺得發寒。
姜梨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那長刀之上。
張屠夫低頭看了看姜梨,將手裡的桶“咚”的一下放在腳邊,語氣不善道:“你找誰?”
“我找您。”姜梨收回目光:“我叫姜梨。”
張屠夫道:“我知道你,昨日就是你,從城東開始挨家挨戶的問薛縣丞的事,想讓人站出來給薛大人作證!”
張屠夫的聲音非常粗,甚至比葉明煜聽著的還要兇厲,對著姜梨說話的時候,面無表情,面上的橫肉卻抖了幾抖。
“是的。”姜梨平靜的看著他:“薛縣丞究竟是不是一個好官,會不會貪汙賑災銀兩,桐鄉百姓不會不知道。我想問這位大叔,願不願意站出來作為證人,替這位無辜的縣丞冤案平反呢?”
張屠夫定定的看著姜梨。
其實他眼睛很小,幾乎是眯縫的一條,讓人難以看清楚他的表情。這位張屠夫又是孤身一人,至今無妻室,因他長得太醜太兇,也無人敢親近。這麼居高臨下的看著姜梨,像是下一刻就要對著姜梨舉起屠刀似的。
但下一刻,他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姜梨從未見過張屠夫這般的笑,她曾見過對方看見自己勉強想要擠出友善的笑,對著街邊好看的姑娘露出羞澀的笑,見過他拿刀剁骨頭時候舒展的笑,但從沒見過他這般暢快的大笑。彷彿夙願得以完成,心想事成的快樂的笑。
他道:“小姑娘,一大早我就在屋裡等你,還以為你不來了,總算等到你了。我願意站出來!跟你去幫薛大人翻案!”
這一回,輪到姜梨詫異了。
在張屠夫的大笑聲中,想了想,姜梨問:“您為什麼會願意?”
“為什麼會願意?”張屠夫看向她,彷彿她說了什麼好笑的問題一般,道:“你應當問我,我為什麼會不願意?薛大人對我來說如再生父母,當年有人誣陷我,說我的豬肉吃死了人,說我是殺人兇手,我被人冤枉入獄,在獄中吃盡苦頭,要不是薛大人明察秋毫,重審我案,還我清白,早就沒有今日的我了!”他把長刀順勢一頓,“嘿,我雖然是殺豬的屠夫,卻不是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這事情姜梨是知道的,當初薛懷遠剛上任的時候,前任縣丞收人錢財。那樁案子裡,分明是有錢人家的兒子犯事,卻給前任縣丞送了銀子,找了個替死鬼。分明不是張屠夫毒死的人,硬說是張屠夫的肉吃死了人家。張屠夫成了替罪羔羊,那位縣丞收了錢,才不管一個屠夫的身家清白。加之張屠夫生的兇厲,一時間竟無人懷疑。
薛懷遠上任後,就看出這樁案子裡的疑點,不惜得罪了那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