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地裡收穫的莊稼杆兒,一根草都捨不得浪費。往年還能修理樹杈幫襯,前年大樹都砍了,小樹長不起來,今年秋天雨水大,莊稼杆兒爛了大半,所以今天冬天和來年春天燒火就格外犯難。
據說有的人家鍋裡煮地瓜幹,鍋底下燒地瓜幹,可人還餓肚子呢,真真是讓人慾哭無淚。
就在這時候高成縣和文昌縣交界地發現了煤礦,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高瑞陽親自到煤礦勘察過,然後召開了附近幾縣關於“代/食品、代燃料”的會議,之後高進縣決定在本縣開辦煤炭加工廠,從鄰縣拉煤到東關加工成煤餅,然後賣給各公社、大隊的食堂。
各食堂到公社開條子,按照公糧繳納數、人口數等來批拉煤的數量,計算下來,一個食堂一個月領到的煤也只夠一天做一頓飯的,絕對沒有多餘的浪費,就算這也只管三個月的。
可不管怎麼說,這樣也比社員們領一斤地瓜回去卻沒有柴草可用好,如此食堂又繼續下去。
全國來說,十月初的時候,中/央釋出了“低標準,瓜菜/代”指示,要求少吃肉和細糧,多吃各種瓜類蔬菜,以此代飯。可一般地方有點地就要種粗糧秧紅薯,誰還去種虛頭巴腦的菜,又不耐儲存又不管飽產量還不高。
所以瓜菜代很快就成為尋找一切代/食品,凡是能果腹的都要塞入肚腸中運動。要求書記掛帥,全民動員;食堂為主,工廠為輔;土法為主,洋法為輔;自己動手大力生產代食品。在一些科學家們的研究指導下,出臺了一份份代/食品研究檔案,橡子、莊稼根、杆兒等可以提取用不完的澱粉,號召各地食堂自行提煉解決。
於是玉米芯、豆莢、秫秸、玉米秸、花生秧、地瓜蔓等等所有莊稼的杆子、根都可以磨成粉,然後摻一點粗糧粉,再摻一些碎乾菜直接捏成團,發給社員們吃。
其結果就是低指標,瓜菜/代,得了浮腫胖起來,直接挖坑土裡埋。
本地區的情況倒是沒那麼糟糕,畢竟從前年開始捱餓,大家有了這兩年的經驗,不管老人孩子都有很強烈的備荒意識。日常吃飯的時候,能省一口是一口,曬乾藏著留深冬和早春吃。
尤其今年蝗蟲肆虐,各公社在農忙之餘不再挖井而是忙著抓蝗蟲。曬乾磨碎,到時候和“澱粉”、粗糧麵粉、乾菜一起捏成小窩窩頭,一人一頓吃上兩口,再喝上一碗稀湯。雖然“紅薯湯照月亮,大人喝餓得慌,小孩喝光尿炕”,卻能保證熬過去餓不死,還不會得浮腫病。
…………
就在最困難的時候,紅旗公社很多大隊都聽說先鋒大隊辦了一個磚窯廠!
別人都吃不起飯,燒不起柴,他們居然還能辦磚窯廠!
人比人真的氣死人。
很快他們又聽說磚窯廠對外招供,而且專門招大個子男人,讓幫忙打磚坯,用打的磚坯來頂飯錢。
這訊息一傳出來,那些吃不飽飯搖搖欲墜的大個子們一下子就沸騰起來,紛紛去先鋒大隊碰運氣,萬一被留下,那他們就能吃頓飽飯,保證餓不死。
周明愈之所以說要收壯勞力,就是因為他們不抗餓倒下得快,而只要吃飽飯,力氣也比其他人大幹活兒多。
所以磚窯廠只要壯勞力,不要女人老人孩子,他們吃隊裡的二三兩口糧也餓不死,沒必要來搶男人的活兒。
範會傑,範木匠人,今年三十二歲,一米八的大個子,現在瘦的跟杆兒一樣,微微駝背彎著腰,瞘瞜著眼眶子,脖子一動就能看到那清晰的大脖筋和喉結,因為太瘦簡直和刀片似的鋒利。
他上有老,下有小,在家裡有點吃的都顧著老孃和孩子,結果就把自己餓得皮包骨頭,卻還是一個勁地自責,覺得自己沒用。
好不容易進了磚窯廠幫忙打磚坯,卻因為身體不好使不出力氣,空看著一個大個子,還不如周培基打得多。
周培基瞅了他一眼,“我說你從食堂領的飯吃哪裡去了?”
範會傑心裡一咯噔,“肚、肚子。”
周培基嗤笑,剛想說你還能吃腳後跟去?隨即卻覺得不對勁,冷冷道:“招你來,是讓你幹活兒賺吃的,不是讓你來混日子賺吃的。這是磚窯廠,不是救濟院,你們要是覺得不幹活就能拿吃的,那還是趕緊走吧,晚上就沒你們的飯!”
幾個大個子立刻慌張起來。
他們看著這裡食堂吃的好,一個人一大碗雜糧南瓜粥,還有兩個窩窩頭,他們就把窩窩頭都藏著,想拿回去給家裡人吃。
可打磚坯是重體力活,要是不吃飽根本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