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四)
金色的陽光從茜紗窗外投射進來; 照在那張年輕的臉龐上,兩道劍眉斜斜飛起直直插入鬢邊,讓這穿著白衣的年輕人看上去分外俊美; 他的一雙眼睛裡此刻已經有了濃濃霧水,說不出是感動; 抑或還是仇恨。
“先生所言屬實?”
最終,他吸了一口氣; 徐徐問出了一句話。
震驚與不願相信交織在一處;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世間怎麼會有如此冷血殘酷之人,就連自己剛剛出生的孩子都要殺死。
“公子,若蘭某有一句虛妄之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崔大郎緊緊盯住了蘭如青,臉上震驚之色依舊未去:“虎毒不食子,先生之言讓我如何敢去相信!”
“公子,信與不信,都在於你; 或許此刻你很難接受; 但終將有一日你會知道這事情真如蘭某所說; 沒有半分差池。”蘭如青看著眼前的年輕人; 心中也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憐惜與哀傷; 這是崔大郎命中註定會有的劫難; 怎麼也沒法避免。
自古民間便有傳言,生在皇家不是福,粗茶淡飯即平安。這傳言裡或許帶著一絲自我安慰; 可卻也是千真萬確的理由,最是無情帝王家,為了一個九五之尊的寶座,兄弟鬩牆手足殘殺的事情還少得了嗎?只不過這裡只是父親防備著兒子罷了。
“我母親……”崔大郎說出這三個字來,只覺自己心尖尖都在疼痛:“我母親就這樣在宮裡過了二十年?”
“是,皇后娘娘日夜思念著公子,自從那年的端陽節以後,她便改為吃齋,說是要為公子祈福,她日日在佛前燒香,默默祝願公子能得上天庇佑,逃得生天,日後有母子見面的機會。”
提起困圉深宮的張皇后,蘭如青的眼角眉梢有了一絲溫情,那曾經驚才絕豔的身影悄悄的浮上了他的腦海。
若要以美女來論斷,二十多年前的張若嫿並不能說是絕世姿容,可她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氣質,讓那些會欣賞美的人痴迷。腹有詩書氣自華,從小便飽讀詩書以才學聞名於世的張若嫿,是不少青年才俊心目中可望而不可及的那一抹豔色,他們只能踮著腳尖企望著她,卻不能接近她,哪怕是她身邊三尺之外都不能夠。
不知有多少人沉淪在那求之不得的柔美里,昔日的張若嫿被京城裡的年輕才俊推舉為高門貴女裡的翹楚,因著這難得的才貌雙全,她入宮為後,讓不知多少人心碎了一地,其中就包括了現在正站在書桌之前的蘭如青。
為了她,他放棄了許多東西,他沒有想過值不值,他只想著能為她做一些事情,心裡便很是開心。
他曾拿著身份懸殊來壓制崔大郎,這其實是出自他內心的一種勸誡,當年若是他有顯赫的門第,說不定他與張若嫿也能成為佳偶。可他們不是一個階層的人,她是雲端上的嬌花,高不可攀,而他只是地上的一棵小草,隨風卑微的朝那嬌花招搖。
年輕的時候他也鄙視過以身份來談論一個人,也強烈支援英雄不論出處,可當他被現實教育得頭破血流的時候,他才發現身份是難以逾越的鴻溝,即便再努力,他也只是重重的摔在了溝底,再也爬不出來。
不願見到自己的悲劇重演,他才想先下手為強,在崔大郎與盧秀珍情根深種之前扼殺了這份感情,可是沒想到愈是不想要發生的事就愈會發生,他反對得越厲害,面前的這個年輕人便越是對於盧姑娘更加欣賞愛慕了。
“我要將我母親救出宮來。”崔大郎捏緊了拳頭,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他的心似乎被人戳了一刀,那兒有個很大的洞,正在汩汩的朝外邊冒血,帶著他全身的精力,慢慢流逝。
“公子,皇后娘娘身份特殊,焉能出宮?”蘭如青大吃一驚,趕緊制止:“想當年,皇后娘娘心疼欲絕想要親自出宮尋找,都被太后娘娘攔了下來,只是派自己的親信慢慢沿河尋覓而已。”
“當年他們為何沒有尋到我?”崔大郎的眉頭緊緊的蹙在了一處,他不明白為何二十年都是風平浪靜,忽然間又有人尋上門來——與其讓他知道這些事情,不如就讓他在青山坳做一個普通的農夫,與盧姑娘一道快快活活的過一輩子呢。
“當年……”蘭如青也十分費解這個問題,當年為何沒有尋到公子的下落?
皇上派御林軍去沿河尋找只是看竹籃而已,當年御林軍的統領,是一位極其正直的老將軍,或許他不忍心看到一條幼小的生命就這樣無辜被殺戮,故此肯定也沒有花很大的功夫去探尋那竹籃究竟有沒有被人撿走。而胡太后派出的內侍姑姑,可能是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