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孃的心情倒慢慢從難過裡好起來了——失去那些寶貝雖然叫她心痛得不得了,可是霜娘也不能嫁到侯府去了呀,她從知道這個訊息後就一直糾結不已,雖經胡姨娘多方開導,她一時想開,一時卻又忍不住要鑽進牛角尖裡,總不喜歡霜娘嫁去,哪怕是嫁去受苦呢,她心裡還是覺得嫉妒。
見胡姨娘沉著臉,她還奇怪呢:“娘,那少爺死了就死了嘛,你憂煩什麼?”
胡姨娘沒好氣道:“你沒看見你爹的臉色?他心裡惱恨我呢,這幾天你也小心些,沒事別往你爹面前湊,要是惹得他更不自在,要發作你,娘也救不了你。”
雪娘撇了嘴,很不服氣:“這事同我有什麼相干,憑什麼來罵我?再說,大姐又不只一門親事,這個黃了,不還有爹衙門裡的上司等著討填房呢?叫她嫁到那家去好了嘛。”
“……”胡姨娘一下被點醒了,對啊,她心心念念只想著永寧侯府,竟把那樁頭緒給忘了!
既有了應對的法子,胡姨娘打疊起精神,細細想著腹稿,好去賀老爺跟前把舊篇章翻過去,她想了足有頓飯功夫,雪娘早已坐不住,溜出去找相熟的鄰家女伴玩耍去了。
☆、第4章
當日晚間。
與幾日前幾乎一模一樣的場面再度上演。
從侯府叫停親事撤走聘禮後,在房中枯坐了一下午的霜娘被叫去正房,麻木地看著賀老爺掩在鬍鬚下的嘴唇開開合合,掐著自己的手掌心忍了又忍,直到指甲深深陷進肉裡,掐出血痕,才靠著那股刺痛讓自己嗡嗡作響的頭腦冷靜下來,沒有隨手抄起什麼,衝上前砸到那張寫滿貪婪市儈的中年男人面孔上,與他同歸於盡算了。
是,她是早就知道她這所謂的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亦從未對他懷有任何期望,所以先前那個那樣荒唐倉促的親事,她接受了,沒做任何抗爭——她難道真的想去做個莫名其妙的沖喜媳婦啊?可是抗爭沒用啊,女子在家從父,賀老爺就是她的天,她沒有所謂獨立的人權這回事,也別想找到什麼能求救的地方,別說賀老爺叫她嫁人,就是把她賣了,也不會有人來管,頂多嘆兩聲可憐。
但再沒有期望,這一刻霜娘仍是覺得心底一片深深的寒冷,怎麼就讓她穿到這樣的畜生家裡了呢?但凡有一點人的心腸,也不至於在令女兒與人沖喜不成之後,轉眼又要把她嫁給白頭老翁吧?
賀老爺自顧自把自己想說的說完,見霜娘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死死盯著他看,不由皺起眉頭道:“長輩說話,你不曉得該應個聲?真是沒規矩,這幅樣子嫁到人家家去,也難討歡心。”
胡姨娘倒不覺得什麼,霜娘要是樂意才奇怪呢。她在旁笑道:“老爺別生氣,這事提得急了些,大姑娘恐怕一時還沒有想開,我來開導她幾句。”
就向霜娘道:“大姑娘,高大人的年紀是大了些,我知道你心裡彆扭,可等你嫁過去就知道了,那年紀大的呀,才會疼人,又溫柔體貼,手頭上對人又大方,縱是犯了錯了,你嫩苞兒似的小姑娘家,撒個嬌兒,他也不捨得對你擺起臉色,什麼都依著你。反是那些青頭小子,橫衝直撞,脾氣躁,性子粗,一點不懂女人的心思,天天同你淘不完的氣,更別提頭上壓的婆婆,兄弟間的妯娌,刁鑽磨人的小姑子,你性子靦腆又老實,哪應付得來這些?那是吃不完的苦頭,受不完的氣,叫你哭都沒地兒哭去。”
霜娘低下頭,死死咬住牙關,一字不敢露,恐怕自己破口就要大罵“不要臉的狗男女”,還沒到翻臉的時候,逞這口舌之快,只會白遭皮肉之苦,對眼前這對狗男女沒有任何實質傷害。
胡姨娘還在盡力遊說:“高大人就不一樣了,他上頭沒有高堂,膝下只得一雙兒女,也都出嫁的出嫁,外放的外放,你一嫁過去就當家作主,闔府上下沒得一個能轄制你的人,你要是爭氣,一年半載的再添個大胖小子,那府裡還不由你橫著走?到時候我和你妹妹,說不得連老爺都還要沾你的光呢。”
她說到最後,略有些誇張地笑起來,可惜沒人捧場,霜娘站在那裡僵直得好似一尊石像,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壓抑之極的氣息,把胡姨娘接下來想圓場打趣她“是不是害羞了”的話硬生生逼了回去。
賀老爺的心情本就不大美妙,雖經胡姨娘百般安撫,也撫平不了失去一個侯爺親家的傷痛,這時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行了,哪有這麼多話,這事就這麼定了。明天我就去同高大人說,霜孃的病好了,可以遣人來相看了。”
胡姨娘一怔:“這麼快?”照她的意思,這事總要緩個兩天,好給她時間壓服霜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