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著脖子長聲道:請——神——了,一聲過後,就見吳瞎子手拿桃木劍舞了開來。
先是慢慢左右扭胯,同時嘴裡唸唸有詞,接著扭胯的動作加大,腰間的串鈴發出的聲音也由細碎變成了刺耳。扭著扭著,吳瞎子改扭為跳,跳幾下扭幾下,扭幾下再跳幾下。扭跳的同時,嘴不停,劍不停。
人不可貌相,別看吳瞎子瘦得像條鹹魚幹,還挺有乾巴勁的,連唱帶跳地舞個不停,十多分鐘後,吳瞎子的兒子加入了進來。
吳瞎子的兒子除了擔任吳瞎子的助理外,另有一重身份——二神。一個完整的跳神過程,需要大神和二神共同完成。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則,十五歲那年,吳瞎子的小兒子開始了他的二神生涯。
二神的主要任務是回答大神的問題——大神扮演“老仙”,二神扮演“邪祟”。“老仙”降到大神身上後,要拷問被他拘到二神身上的“邪祟”,及至把“邪祟”的老底打聽消楚了,“老仙”好直搗黃龍,把“邪祟”收了。
吳瞎子父子一問一答的說唱開來,別說,還怪好聽的。圍觀的村民,或抄手,或抱膀,或微張著嘴,或直著眼,或把臉使勁貼在窗戶的玻璃上,聽得津津有味。
林俐站在一旁看著,默默地替神仙父子惋惜,這爺倆兒是沒趕上好時候,要是擱到二十一世紀,這二位去參加中國好聲音,沒準還能得個最佳組合獎呢。
好一陣對唱過後,把邪祟的來歷打聽清楚了,吳瞎子父子停了下來。
鄭三丫身上的邪祟不止劉秋林他爹一個,除了劉秋林他爹,還有兩個不得好死的惡鬼。劉秋林他爹雖說也沒得好死,但跟那二位比起來,還算不錯。那二位生前是江洋大盜,無惡不作,一個判了斬立決,一個判了剮刑。
“呦,還是前清的鬼吶。”吳瞎子父子問答時,拄棍老頭聽出了問題——民國只有槍斃,沒有砍頭,也沒有剮刑。
“哎呀媽呀。”站在拄棍老頭旁邊的中年胖婦,一嘬牙花子,前清的鬼,聽著就嚇人。
三個鬼為啥都上了鄭三丫的身呢?
劉秋林他爹要找鄭三丫算不孝之帳,兩個不得好死的江洋大盜,則是把生前無惡不作的優良傳統發揚到了死後,他們跟鄭三丫倒是無冤無仇,但就是要折騰人,就是不想讓被他們附體的人好過了,多咱把人折騰死了,多咱算拉倒。
其實,哪有這麼回事,不過是吳瞎子父子編造出來的謊言,而這謊言的總指導就是林俐。在吳瞎子家,林俐先是暗示鄭三丫可能被自己的爹上了身。來二道溝的路上,林俐再向吳家父子暗示,上鄭三丫的,可能不止劉父一人,從鄭三丫的胡話判斷,除了劉父,還有兩個強盜……
吳瞎子父子成年到輩地靠騙人生活,多年來,積攢下無數騙人的成話,套話。聽了林俐的“無心之言”,吳瞎子心裡有了譜,他兒子心裡也有了譜,二人快速從腦中調出相應唱段,到了劉家之後,從容不迫地說唱出來——唱過多少回的曲目了,熟得不能再熟。
就這樣,鄭三丫被吳瞎子父子定了性——讓邪祟給纏住了,一個公爹,外加兩個前清大盜。
整個跳神過程中,鄭三丫像條死狗,閉著眼睛,聾拉著腦袋,一動不動。林俐故作困惑地問吳瞎子,“大仙,我媳婦咋一點兒反應沒有呢?”
吳瞎子一捋山羊鬍,“那是邪祟見我來了,害怕了,不敢造次。”
“啊,這麼回事呀。”林俐點了點頭,心想,你說吹吧,跟你有什麼關係,那是安眠藥起了作用。
查明瞭事主中邪的原因,接下來就是祛邪。吳瞎子的小兒子讓林俐找兩個人架著鄭三丫,嘬牙花子的中年胖婦自告奮勇,和林俐一左一右地把鄭三丫架住了。
吳瞎子因為視力不好,把祛邪的任務交給了“二神”。吳瞎子的小兒子拿過吳瞎子手中的桃木劍,先用劍尖挑了幾張黃表紙,口中唸唸有詞地舞了幾下,然後把黃表紙湊向燭前燃了,燃完之後,從桌子上拿起一個黃銅法鈴,來到鄭三丫面前,舉起法鈴,繞著鄭三丫的腦袋轉了幾圈,邊轉邊晃法鈴。
小鈴叮叮噹噹的響了一會兒,吳瞎子他小兒子豎起右手食指中指,掐指為訣,口中唸唸有詞,然後猛地將二指點在鄭三丫的眉心,口中暴喝:“疾!”喝過之後手並不撤下,左手同時掐了個同樣的訣,繼續唸叨。
過了兩分鐘左右,吳瞎子的小兒子收回了手,停止了叨咕,“好了。”收回手的下一刻,他長出了一口氣,對林俐說。
聽了這句話,圍觀的眾人和林俐全都長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