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行人漸少,西市店鋪也陸續開始打烊。
毛坤銘在綢緞鋪三樓困獸似的轉圈跺腳,時而罵罵咧咧,時而又急吼吼湊到視窗檢視。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等官兵,還是抱著一線希望期盼舒妍潔真的弄來嬰童。
無辜遭難的奚氏被人用麻繩五花大綁扔在牆角,無人照看。她雙手背在身後的悄悄掰斷了一枚金戒指,一面用斷口慢慢磨著繩索,一面觀察著室內眾人舉動。
只見一穿著短襖的絡腮鬍大漢衝毛坤銘抱怨道:“你妻子究竟會不會管她老孃?若她真的綁來榮文淵的兒子,他會偷偷放我們出城?我總覺得那人心冷手黑邪門得很,不見得會心疼兒子——反正他有兩個一模一樣的,頂多被偷走一個。”
他話音一落,又有另一黑衣遊俠唉聲嘆氣道:“是啊,還真不如當天就衝出城去,綁個老孃們有什麼用?!”
“你們知道個屁,榮文淵顧家得很,只要有他兒子在手肯定能行。天承軍可都是在他養父手下討食的,出城肯定不會被查。”毛坤銘斬釘截鐵的說著,既勸說同伴稍安勿躁又彷彿是在安撫自己。
其實他此刻心裡反倒是對妍潔更沒底,一會兒覺得她沒本事從榮家偷孩子,一會兒又推己及人,覺得她肯定不會為一個讓自己從小丟盡臉的奴婢娘冒風險。
與之同時,努力磨繩子的奚氏心裡也是無比矛盾,既希望女兒來救自己又盼著她別來冒風險。她雖努力自救,卻根本不知道自己解開繩索能有何用,只是滿眼空茫的看著地板,手指一點一點蹭著。
正在此時,蹲守窗前觀望的絡腮鬍忽然瞧見一輛馬車逆著人流緩緩駛來,他不由呢喃道:“車馬行的簡易租賃車……是不是啊?停在對門茶鋪了,阿銘快來看看!”
瞧見馬車上由婢女扶下來一面戴帷帽抱嬰孩的婦人,絡腮鬍趕緊喚毛坤銘來看,而後齊聲樂道:“是,是她!嘿,真搞來了呢!”
聞言奚氏猛然抬頭,正心焦著卻又見那幾個人剛笑罷又開始怒罵:“媽了個巴的,居然不過來!”
妍潔就站在對門茶肆避風處,抱了小孩對著綢緞鋪張望,而後派了軍中細作偽裝的婢女走過來,滿臉惶恐的對掌櫃投了一團紙後轉身就跑。
這掌櫃的早就換成了毛坤銘手下,他隨即開啟一看,從樓上吆喝道:“郎君,娘子說——投我以桃,報之以李。”
這意思很明顯:一個換一個。不見著奚氏她是不會把孩子抱進來的。
“弄門口去給她看看,這娘們真是麻煩!”毛坤銘一臉急躁的讓人拎起了奚氏,夾著她下樓。甚至,他自己也來到了大堂,雖並未出門,可也露了痕跡。
殊不知,帶著一隊天承軍從後門繞至茶肆內的興益,此刻正左手拎弓右手握箭,躲在對面看不見的角落悄悄觀察綢緞鋪的動靜,指導著妍潔的一舉一動。
同時再三對其叮囑:“總之你不能進去,最好是站在街中央交換。你看他急成這樣,馬上就得出來了。一冒頭我就賞他一箭!”
毛坤銘又讓人遙遙吆喝,讓妍潔把襁褓開啟給他看看嬰兒的臉,見到確實像是榮文淵的種,四周似乎又沒有官兵出現甚至都不見圍觀路人,他頓時心頭大安。
“去換,就街中間換,把孩子搶過來,老太婆可以不要我女人別放了,一起拉過來!”毛坤銘支使著兩名手下推了奚氏出門,自己則躲在門板之後張望。
只見妍潔交出嬰孩給黑衣人,又扶了奚氏正準備離開,旁邊絡腮鬍忽然出爾反爾伸手拉她,幸好那細作小丫頭力氣大得厲害,立即擋住了他與之拼打起來。
黑衣人趕緊騰出一隻手來幫忙,本被綁住胳膊的奚氏見女兒被拉扯,忽然就掙脫了繩索也與之推搡起來。
正在此時,文淵忽然騎馬從遠處奔來,滿臉黑沉怒氣,遙遙便大喝道:“毒婦,快還我兒子來!”
糟糕,親爹趕來救人了!
毛坤銘見著文淵只帶著兩名親隨出現,還當他剛發現兒子丟失,沒來得及報官,又見那端呈現三比二劣勢,奚氏為了女兒就跟吃了大力丸似的燃燒生命,迸發火熱激情抓得黑衣人披頭散髮……
他急匆匆想要控制人質在手,一時間又根本指望不了年邁的掌櫃救場,來不及喊樓上的另外兩位同黨,索性親自快步出了門。
毛坤銘就這麼沒頭腦的直接衝至街中央,將奚氏讓給同伴處置,自己一把抱住嬰兒,舉起匕首便比劃在了他臉上,猙獰而笑:“文淵兄來得正巧,弄輛馬車來送我出京吧,不然,哼哼!”
話音剛落,就見榮文淵一拉韁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