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首輔皺紋密佈的臉上緩緩浮現了一個充滿悲涼意味的苦笑。
“老夫現在還清楚的記得,你被先皇抱到老夫家裡時的情景,就如同一隻可憐巴巴的小老鼠崽兒似的,稍不經心,就會夭折,先皇與老夫雖是君臣,但也是最好的至交,他相信老夫可以照顧好你,給你衣食無憂的生活,才把你交給老夫!正巧那時候,老夫剛剛沒了長子,內子更因為失去長子的緣由而神智失常,才能夠合乎妥當的把你給留下來。”
“老夫心疼你明明身為龍子鳳孫卻不得不假作臣工之子長大,一直對你多有忍讓,也早早就決定把這陸家的一切盡數交予你手……不過,一個小小的陸家家主之位對野心勃勃的你來說,只怕是連塞牙縫,都嫌不夠吧。”
陸老首輔說到這裡的時候,忍不住再次自嘲一笑。
“後來,先皇表示要把老阮家的小女兒指給你做妻子以作補償,老夫是打從心底的為你感到高興……誰知道,當時的太子也就是現在的皇上居然也看上了阮家的小女兒,那個時候的我,是多麼的為你感到心疼和委屈啊!只是那時候的我卻不知道……並非是皇上看上了阮家的小女兒,而是你早早就誘的阮家小女兒對你死心塌地,又蠱惑著她去接近皇上,甚至讓皇上主動將她娶回東宮做了太子妃!”
陸老首輔目光炯炯的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變得面無表情的陸德道,“德道,阮氏女是你自己拱手相讓,如今你又有什麼資格來控訴皇上橫刀奪愛?又有什麼資格對他痛下毒手,還一口一個受害者的口吻詰問老夫他既已變成癱子,你憑什麼不能與阮氏女舊情復燃?!”
“父親,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告訴你一句,我雖然對元康帝深惡痛絕,但是我卻從沒有想過要用這樣的方式害他,至少,對他中風一事,我問心無愧。”
因為我從頭到尾想著的……都是要他死!
而非讓他像現在這樣苟延殘喘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反覆提醒我,正是因為有他的存在,我才被暗無天日的埋沒了這麼多年!
陸德道對陸老首輔既敬且畏,既畏且怨。
他不願意再在這小涼亭裡與陸老首輔虛與委蛇下去,是以,在說完那句自表清白的話以後,他就低頭挑掉了掌心裡的碎瓷片,隨意從袖袋裡摸出一塊手帕纏了,就這麼躬身對陸老首輔做了個長揖,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陸老首輔重新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又飲了一口,才用很是唏噓的口氣,如同自言自語一樣地呢喃道:“有些秘密,老夫不能,也沒資格說出去,只能盼著你們,把今晚所看所聽到的一切,告訴給那些有資格也必須要儘快聽到的人了。”
雖然陸老首輔也很想相信陸德道臨進屋前所說的那一番話,但是他卻不敢再信了。
因為對方已經仗著他對其的憐憫和疼愛,矇騙他太多回了。
應承銳很快就收到了陸老首輔特地傳遞給他的訊息。
當陸老首輔和宗人令從應承銳的口中獲悉元康帝並非中風而是中毒還和皇后與太子有關的重大秘辛以後,就註定了他們的身邊必然會放上大旻皇室的暗衛,以避免他們把這樣要緊的訊息給傳出去。
而陸老首輔也正是因為清楚的瞭解這一點,才會帶著應承銳留給他的尾巴,特意來找陸德道談話。
因為他知道有關陸德道身世的秘密已經不容許他在繼續隱瞞下去了。
除非,他想要眼睜睜的看著他心愛的國家,因為養子的野心而陷入到可怕的水深火熱中去。
因為陸老首輔所透露出來的這個訊息實在是太過驚人,即便應承銳和陸拾遺已經在夢裡和周公下了有一會兒的棋,但依然逼迫著自己睜開了眼睛,重新回到御書房內,聽著暗衛把陸老首輔父子的話從頭到尾的複述了一遍。
一陣久長的沉默以後,應承銳看了看外面已經有些矇矇亮的天空,問自己旁邊的妻子,“如果我們現在把老首輔給叫進宮裡來,你說,他會把他所知道的來龍去脈盡數告訴我們嗎?”
陸拾遺揉了揉自己因為犯困而有些耷拉的眼皮子,“想也知道這根本就不可能,如果他當真願意把所有的一切都對我們和盤托出的話,就不會用這樣的方式來暗示我們皇后背後的倚仗就是我那便宜大伯了!”
“……我那便宜大伯可真不是一般的厲害啊,若非祖父有意提醒,只怕我們就是被他坑死了,也未必能覺察出什麼不對勁來!”陸拾遺在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真的是說不出的古怪。
她是真的從沒有把那個一直沉默寡言又非常可靠還對妻兒疼愛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