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水紅色繡桃花帕子掩住口,身子搖搖欲墜,側在兒子手上。程侯爺,也是面上一紅,不自在起來。
寧江侯有一時面如鍋底,由黑轉青轉紅再轉黑,如是好幾回,他才深深地吸一口氣。
張閣老,是吃驚後,微微而笑。梁源吉對百官們嗤之以鼻,而百官們則是嗡嗡作響,沒有一個人面上不是擔驚受怕。
終於有一個人走出來,是正直的大理寺卿。以官位和資格來說,是寧江侯為尊。以尊貴來說,是大成長公主。
大理寺卿走到長公主面前,輕輕一揖,朗朗道:“請公主率領我們,一同前往祭奠才是。”長公主幾乎快暈過去,吃吃的道:“我,我去?”
大家的眼睛全盯住她,長公主天生的皇家尊嚴,還不能就暈,雖然看她樣子恨不能暈過去算了。
寧江侯嘆氣為她解圍,輕輕一句:“我們……去吧。”
百官們都鬆口氣,齊聲誦道:“我們去吧。”出城來坐的都車轎,當下上車入轎,一群各懷心思的人往忠勇碑林去。
都猜得到大帥蕭護的心思。
前兩個月裡,不少人拿捏蕭護,一定要讓封氏還是欽犯。而大帥大捷回來,再次悍然先拜忠勇碑林。他可以說他祭奠的是死去的將士們,可那裡埋的還有封大人夫妻,這是不爭的事實。
大帥今天又還擊一次!
讓你們給老子定欽犯,偏拜他們!
梁源吉得了意,蕭護盛,就是他平江侯昌盛。他才入御史臺,肯定有風言風語,不是對老孫氏表白表白孝心就能壓得住。
平江侯窩了一肚子氣,今天可以發洩發洩。他手中有白帕子,往手臂上一紮,算權白花,就大搖大擺走在隊伍中。
受他感染,一些和大帥好的人,也取出帕子扎手臂上。一些準備討好大帥的人,也這樣做了。大成長公主和寧江侯目瞠口呆,不能制止,也無法制止,幹看著半天,難堪的對視一眼,還要老夫(本宮)披麻不成?
這真是往人臉上打,還嫌打得不羞恥。
春晚夏初的花香中,一行臂扎白布的人行走著。浩浩蕩蕩的,好似集體去上墳。到了山腳下,他們又是一驚!
山下齊整整的幾個方形大陣,全腰間裹素。那一抹子白布在風中,肅殺,靜默,彷彿在訴說那一段冤枉的歲月。
寧江侯閉一閉眼,快要窒息。他忍無可忍,抽出自己的裡衣,他沒有白帕子,也不顧大成長公主在轎子裡,他這算是失儀。用力一撕,撕去一段裡衣,胡亂紮在手臂上。
長公主往後一倒,摔在轎裡。有人請她下轎時,才艱難地道:“有沒有白布?”公主袖子裡也全是帶顏色的帕子。
幸好程業康有,送一個給母親紮好。長公主出轎,茫然對著都有白布的一干子人,不知道這天和地怎麼了?
暖風,不再嫵媚,倒如北風般刀寒如割。
守在山下的小將軍餘明亮滿意了,上前來行個禮,不管起站,身上盔甲啪啪作響,彷彿在說這一回的大捷何等榮耀。
“見過長公主,見過大人們。大帥說,清明未能掃墓,因此來盡孝心。聽說公主和大人們都過來,大帥惶恐不安,請末將代為叩辭!”
長公主氣得快哭出來。
你大捷歸來,難道不知道別人要接你?你中途拐到這裡,分明是以大捷要挾,我們來了,你又惶恐不安。
還沒有道理可講?
此時長公主倒想求一個道理了。她忘了她在封家的案子中,做的手腳。
寧江侯在心裡鄙夷,女人。上前來應付:“大帥為國為民,才致清明不能掃墓。我輩京中忙碌,竟也沒有代掃。今天,權當賠禮吧。請將軍帶路,我們上去。”
餘明亮聽著還行,就帶他們上山。山路,走苦了大成長公主。她有心讓轎子同行,可看別人全毀裝痛哭,她怎麼能在這一行傷心的人中,夾上一個翠羽有鳳的彩轎。
好似迎親的和辦喪事的捲到一處去了。
她只能走,漸漸的,落下在中間,再慢慢的,落到最後。寧江侯等人,就停下來等著她。今天掃墓,是公主你為首,你可不能落後面。
好容易上山來,長公主妝容狼狽,全是汗水,氣又喘著,好似不見水的魚。寧江侯張閣老上了年紀,早扶著腰溜了鞋。梁源吉一手一個扶著他們。後面的百官,也是汗流浹背,各有狼狽。
用目一看,大家又震了一下!
山上,一排排墓碑林立,一株株青松伴隨。松間墓前,盡皆是白紙錢和香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