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老爺子心想:旁人都說穆明承是個很有風度的男人,不管他是真有風度還是裝的,眾目睽睽之下,自己這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子都帶頭先求情了,他若是要面子,一杯酒下去,這事兒也就這麼揭過去了。
可等了一會兒,景灝一點都沒動,老爺子扭頭冷冷注視了景灝一眼。
景灝自小被老爺子一手培養長大,兩人默契度很高。老爺子使的眼色裡包含的意思,他自然明白。
然而他向來是天之驕子,自接手景氏後更是意氣風發,只有人求著他跟他道歉,何曾向別人低過頭?
如今卻讓他跟一個與自己年齡差不多大、抱有莫名敵意的男人道歉,頓時一種屈辱感升起來。
景灝抿緊嘴角,在景老爺子隱隱帶著逼迫的眼神下,最終只得壓下心底的不甘。
從侍者的托盤上執起酒杯,手微微用力,走到穆明承面前,景灝沉著臉道:“穆先生,方才沒有認出來您的身份,失敬了。”
這話說的,怎麼聽來有點不順耳。合著,你是因為他的身份才道歉的。
顧錦看著景灝手背上爆起的青筋,挑了挑眉感嘆,權勢果然是個好東西,怪不得那麼多人趨之若鶩。
“不敢當,”穆明承看都沒看景灝,他目光落在遞到面前的酒杯上,笑了笑,語調平和:“景少若是想賠罪,不如對我女朋友說吧。”
他轉向顧錦,深深看她一眼,目光溫柔而平靜,說:“我女朋友也是嬌生慣養的,做不了伺候別人、亦步亦趨的老媽子。”
聞言,顧錦偏頭對上他認真的表情,按捺住撫上眉心的衝動,深呼一口氣,對他扯出一絲笑。
收回目光,她微不可查地嘆口氣,既然已經徹底得罪景灝,那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霎時,景灝的臉黑得厲害,他攥緊了手中的酒杯,杯中的酒微微顫動,似乎再用力一點兒高腳杯就會攔腰截斷。
跟穆明承道歉,他還能勉強說服自己是為權勢折腰。
可若是對一個他看不上眼的女人賠罪?
他感受著周圍似有若無打探的目光,心下嗤道:相信不用明天,他就會淪為整個帝都豪門圈的笑料。
一時竟沒有動彈。
一旁靜候的景老爺子皺起眉,也覺得穆明承有些過了。
不過,英雄難過美人關,衝冠一怒為紅顏。他既然言明那個容貌過盛的女人是他女朋友,就等於變相承認了女人的身份。
可景灝竟然說讓穆明承的女人當伺候人的老媽子。
伺候誰?伺候那個哭得丟人的傻女人嗎?
他腦子是不是改裝稻草了?
一時間,景老爺子對一直寄予厚望的孫子失望不已。
“這位姑娘,”景老爺子喚了聲,打算暗示顧錦遞個臺階下。畢竟日後她若是能上位,也要在帝都豪門圈子裡混,留下個小心眼刻薄的名聲可不好;而若是上不了位,就更不好過了。
只是他剛開口,話就被人打斷。
“小錦,”程欣頂著一張經過淚水沖刷後妝容慘烈的臉,像是鼓起極大的勇氣,走到顧錦眼前,低下頭說:“景灝是因為擔心我才對你說了不好的話,起因在我。我替景灝跟你道歉,對不起。”
說罷,她又抬頭飛快掃了穆明承一眼,想到方才景老爺子叫他穆先生,又加了一句:“也希望穆先生看在我們的姐妹情分上,不要計較。”
她不敢抬頭,讓穆明承看到她狼狽不堪的樣子。
可這一幕,恰好被因程欣的話心生觸動的景灝看到。他冷硬的面容頭一次繃不住,嘴角微顫,眼中冒火。
他幾乎能看到自己頭上發亮的綠光。
這一刻,他真想把程欣拉到一個小房子裡,把她鎖在床上,用身體逼問她看穆明承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程欣對愛人的心思毫無所知,她期盼地望著顧錦。而那個男人,她沒有勇氣再看一眼。他連個眼神都沒有給她,似乎多看她一眼,對他都是褻瀆。
“好,”沉寂了一會兒,顧錦偏頭一笑,不鹹不淡地說:“我接受。”
說完,顧錦內心百感交集,經此一事,她和程欣總算徹底分開了。
即使付出了些代價。
顧錦想,回去該把自己的東西從公寓裡收拾出來,順便再找個地方住。因為暑假他們的雜誌社就要創辦起來,她也算是有工作的人了。
角落裡的簾子也隨著那聲嘆息,被風吹的動了動。
程欣咬了咬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