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又牢固,好像分分鐘就能碾碎那一副小小的肩膀。
安星瞪大眼睛,泉眼似的深不見底又空無一物,只是接連不斷的往外淌著水。雨天裡光線很暗,但她真真切切的看見從外婆臉上滑落的淚。
沉默的眼淚是這世界上最重的回答,除了接受,讓人無力反駁。
兩個堅強的人又一起哭了,感覺依然是不變的疼。
只是這一次疼到安星沒了哇哇大叫的力氣,只剩下嗚咽的抽搐。
“去,接他們回家。”
當黑色骨灰盒落在一個不滿十歲的孩子手裡時,她沒想到,那時的自己,心中竟浮起一絲恨意。怨恨下雨的天,怨恨執拗的外婆,怨恨再也回不來的爸爸媽媽……
怨恨風,吹走了她最愛的禮帽。
四月的機場,世界突然失去顏色,漆黑的烏雲蓋著暗沉的大地,雨和她的長髮一起蕩在風裡。
四天之後,安星送給自己一份十週歲生日禮物——齊耳短髮。
這頭短髮一留就是十幾年,直到這一年的夏天,外婆躺在病床上哽咽的說出她最後的心願——“星兒,外婆還想給你扎頭髮。”
她坐在旁邊,看著眼前的那個老人,像深秋十分被抽乾水分的樹葉,枯黃萎縮的躺在病床上。窗外的陽光不論怎樣在她身上照耀,都只會讓安星更加清楚的看到她臉上刀刻般的紋理和那些數不清的褐色斑點。
那一刻安星忽然發現,時光教不會人們任何事,它只負責失去。
而所有的失去,都曾讓她倍感珍惜。
她握著搭在耳邊那雙乾癟的手,點點頭。
入冬的時候安星的頭髮已經長到肩膀。她蹲在地上,外婆弓著背,給她梳了一次頭髮。
雖然馬尾綁的有點兒低,還有點兒歪,但安星長了一張鵝蛋臉,那樣的髮型倒顯得俏皮可愛。
她撥了撥額前掉下來的碎髮,回頭問外婆,“好看嗎?”
坐在輪椅上風燭殘年的老嫗顫巍巍的把她攬在懷裡淚如雨下。她的耳朵貼著外婆的心臟,聽到那裡面跳動的聲音就像逐漸遠去的馬蹄,越來越小……
那是她們最後一次一起哭。
起風了,安星站在教室門口撩起被吹落的一縷頭髮。關上手機,把揹包放在教室外面的長桌上,深吸一口氣,走進考場。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考試這種單獨作業的行為已然變得不再那麼純粹。不論是中考、高考還是眼下的國考,似乎都不再關乎個人機會,必要時總要上升到全家意志,頗有幾分孤注一擲的味道。
李霄看著警戒線外的人群問曲柏琛:“你說考試到底為了什麼?”
他盯著手裡的電動車,一板一眼的說:“有些事情存在是為了證明你行。考試,恰恰相反。”
“難道就為了證明‘我’不行?”話一出口,李霄的臉就綠了。
要知道,這是每個男人都諱莫如深的三個字,哪怕是英雄遲暮都不可能說出口。
曲柏琛瞟了一眼,抬起沉著的左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說:“是為了證明很多人都不行。”
沉默良久的李霄忽然坐直身體,扭頭看著校門裡一排排亮燈的教室。他無法想象那裡正在進行的事情,激烈程度絕不亞於一場近身肉搏。
“那你說她行嗎?”他問。
“誰?”
李霄用手指點了點放在一旁的紅色證件,嘴角夾著笑說道:“這個考場你還認識誰?”
“不知道。”曲柏琛臉色不溫不火,說話的語氣也沒有半點兒起伏。
“真的不認識?”
李霄的問題猶如頑石沉入大海。靜默像一團氤氳封著他的口鼻,他一隻手伸進口袋,手指反覆摳著兜裡揣的東西。
幾次想開口,只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有話就說。”
“這可是你讓我說的。”
李霄聲音不大,好像在試探,傳到曲柏琛耳朵裡的時候,只剩下含糊不清的音調。他皺著眉,點點頭。
“我覺得每個人活著都有他要做的事兒,你替不過來。就好像你現在替人看車,一直替何光辰……”
李霄看了一眼曲柏琛冷峻的側臉,沒再說下去。掏出兜裡裝著的點一中南海下了車,走到不遠的一棵光禿禿的樹下抽起煙來。
把一堆無用的固體透過燃燒轉化為更無用的氣體在曲柏琛眼裡是件非常無聊的事情。
但是,他坐在車裡不外乎兩個選擇。
要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