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小叫花在柴房裡頭過夜都沒忘了給床被子。末了,還打蛋給他炒了碗米飯,用豬皮擦過鍋的那種。
那年月家家戶戶都缺糧,種水稻麥子的鄭家村人也一年倒有半年時間得靠山芋胡蘿蔔頂肚子。老太太能拿出換鹽的雞蛋給他炒米飯,是心疼他這麼個倒在村頭的可憐孩子。
根生叔叔還沒反應過來什麼蛋炒飯,何半仙就從兜裡掏出個行軍水壺,然後轉頭看孫教授“我可沒包的東西啊。”
孫教授笑逐顏開,頭一轉,立刻有機靈會看眼色的研究生拿了紗布給膠布捲過來。
此時根生叔叔的手指頭傷口早已癒合拆線,面板跟肉都長好了,血管神經也聯上了,就看骨頭的生長情況。
何半仙隨手拿起根棉籤,在他的行軍水壺裡頭攪了攪,然後拖出團墨綠色的粘稠物。林蕊還沒看清楚藥膏到底是個什麼成分時,那團燈下泛著光的墨綠色已經塗在膠布上。
炮製好的藥膏貼子,最終在根生叔叔的三根手指頭各纏繞了一圈。
何半仙收起行軍水壺,漫不經心地吩咐“一個禮拜,過一個禮拜你再到蕊蕊媽家裡頭找我。”
孫教授的研究生沒忍住,好奇地追問“這是什麼方子”
民間驗方千奇百怪,有些純粹屬於無稽之談,有些卻有奇效。他幼時曾在鄉間看老人用草藥治療毒蛇咬傷,效果居然絲毫不遜色於抗蛇毒血清。
既然連他的導師孫教授都主動開口請求這位先生施以援手,那這瓶墨綠色的藥膏肯定相當厲害。
何半仙笑嘻嘻的“沒啥,就是美白護膚的藥膏子,宮廷秘方。你看他那個手,醜的真是看不下眼,我總得讓他好看點兒不是。”
研究生的目光落在何半仙黧黑的雞爪子上,心道這話跟那位傳授養顏苗條氣功的女胖子大師一樣不靠譜。到底是眼睛被什麼狗屎給糊了,一群不長腦子的信徒居然還深信不疑。
孫教授衝根生叔叔點點頭“可以了,你目前恢復良好,今天允許出院。後面定期來複查就好。讓你家裡人回頭去護士那邊拿單子把賬結了,再找這位大夫拿出院後的注意事項。”
芬妮趕緊向孫教授道謝。
桂芬嬸嬸月子坐的不好,到現在身上還下紅。村裡的接生員道真嬢嬢已經勸過她好幾次去鎮上衛生院了,可她始終拖著不肯。
春妮已經連著一個月沒休息過了。廠裡頭趕訂單,她想趁機多掙點兒錢。
今天來江州接爸爸出院的陳家人,依然只有芬妮一個。
孫教授倒是還記得這姑娘,笑著點頭“不客氣,開學了,好好學習,將來跟你鄭雲嬢嬢一樣,考醫專。”
上高中還得苦熬三年,況且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大學。對於農村生源來說,眼下最好的出路是讀中專,儘快出來工作掙錢,而且還是國家幹部身份,將來有保障。
根生叔叔訕笑“她哪有這能耐,考出來的都是文曲星。”
芬妮的臉一下子暗淡了下去。
孫教授微笑“怎麼就不行啊,我是女的,我女兒也是女的,小鄭雲不還是女的。我們不也都考上學當了醫生。婦女能抵半邊天,你這個思想覺悟可不行啊。”
根生叔叔尷尬不已“我們家沒出讀書種子,她成績不好,可不是我不讓她上學。”
孫教授抬眼看站在床頭的芬妮“聽到沒有,你考的出來,你爸爸就肯定讓你讀下去。你啊,好好學習。”
芬妮捏著手,趕緊點頭。
林蕊環住她媽的胳膊,把人拽到邊上咬耳朵“芬妮家還有個奶娃娃,要怎麼學習啊。”
看看芬妮臉上的黑眼圈,都快掛到腮幫子上了。昨晚她弟弟一直哭鬧不休,她一夜基本上都沒合過眼。
林母點小女兒的腦袋,睇了她一眼,無聲地譴責她。
現在知道自己有多幸運了多少孩子連學都沒得上,就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林蕊撅著嘴巴,抱著她媽的胳膊一個勁兒蹭來蹭去。失學兒童的問題又不是她的責任。
孫教授的查房大軍挪到旁邊。
床簾子拉開,林蕊抬眼才驚訝地發現躺在床上的這位是熟人,她姐的朋友,鹽水鵝腿還有五塊錢的生意,孫澤。
“孫哥,你怎麼在這兒啊你們不是正在軍訓嚒。”
孫澤苦笑著拉開腿上覆蓋的床單,長長嘆了口氣。他現在寧可大太陽底下站軍姿,暴雨下頭跑圈。讓他被教官挖苦嘲笑不停歇他都願意。
林蕊看著他裹得跟木乃伊似的腿,目瞪口呆。1988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