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改道而行,在延城驛館留宿。
這日到達延城不過申時左右,還挺早,太陽尚斜斜的掛在天上,只是因為下一處驛館又距離太遠,只得停止趕路。
徐初盈下了馬車,與燕王一同往驛館後頭走去,一陣婦人的哭鬧聲從左邊院落飄過來,其中還夾雜了孩子的哭聲,徐初盈心中一軟,腳步情不自禁的慢了下來。
燕王原本是不在意的,見狀亦微微頓步,睨了她一眼,示意延城縣令上前,衝那邊哭聲的方向努了努嘴:“怎麼回事?”
這位蔣縣令臉色一白,忙拱手陪笑道:“王爺息怒!王爺息怒!下官馬上叫人趕他們走!”
心中暗罵那一家子好不曉事,衝撞惹惱了王爺,她當得起嗎!
“這位大人,”徐初盈忍不住道:“王爺問你怎麼回事,你可還沒回答呢!”
燕王聽了這話,怔了怔,眼底忍不住劃過一抹笑意,便不做聲,算是默許了她的話。
徐初盈雖沒有看他,實則捏了口氣,見他沒有發作自己反而預設了,心下暗松。
蔣縣令一愣,只得吞吞吐吐的吱唔道:“回王爺、王妃,那婦人,那婦人乃是前任吳縣令的妻子兒女,吳縣令上月猝死,她們孤兒寡母沒錢住客棧便一直住在這驛館之中,還沒來得及啟程回鄉。下官見他們可憐,也由著他們了。可今日……既然要招待王爺王妃一行,他們再待著自然就不合適了……都怪下官安排不周,下官馬上叫人讓他們搬走!”
徐初盈不由暗歎,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燕王卻看向她,笑道:“王妃以為如何呢?”
徐初盈見他問了,自然要說的,便陪笑道:“他們孤兒寡母的已經夠可憐的了,況且又是官員遺孀,好歹她的夫君也是為王爺效過力的,不如,就算了吧!讓他們住著便是……”
“聽見了?”燕王看了蔣縣令一眼,道:“就按王妃說的吧!王妃說得對,那婦人的夫君好歹做過本王的官,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孤兒寡母落到這般下場,本王既碰上了,也不能不管!”
便扭頭吩咐綠鴛:“回頭給那婦人送二百兩銀票過去。蔣縣令,安排人好好送他們回鄉吧!”
“是,王爺!”綠鴛和蔣縣令一同答應。
一行人繼續往裡走。
綠鴛便忍不住道:“那婦人的丈夫好歹也是做過官的,怎的就這麼窮呢!”
徐初盈便笑道:“這是好事嘛,說明那位縣令大人是個清官呀!”
“可是,”綠鴛一撇嘴,又道:“就算是個清官,那縣令去世的時候,親友同僚前來上香燒紙,總有奠儀吧?怎麼至於連客棧都住不起!”
徐初盈“嗤”的嘲諷一笑,道:“綠鴛姑娘沒聽說過一句話嗎?‘太太死,壓斷街;老爺死,門羅雀’,奠儀,只怕沒有多少奠儀的。”
“什麼意思?”綠鴛呆了呆,然後“啊!”的一聲恍然大悟過來,也不由嘆道:“細想想,王妃說的,可不正是這麼個理兒呢!唉!”
頓時有點意興闌珊起來。
官太太去世,拜祭的客人車馬轎子能壓斷大街,那是在巴結官老爺;官老爺沒了,誰還去巴結毫無用處的孤兒寡母呢?
燕王卻瞧了徐初盈一眼,似笑非笑道:“本王的王妃還真是博學多才,連這等話都知曉!”
徐初盈心中一凜,隨即淡淡一笑,波光盈盈清澈無比的眸子坦然看了燕王一眼,道:“這等話,毫不稀奇的!”
她的話似乎有點太多了。
或許,因為那陪嫁隊伍二百多人的死潛意識裡她到底是愧疚不安的吧?
不管怎麼說,縱然她無能為力根本沒有辦法救得了他們,可是,無可否認,那些人都是因為她才會死的。
如果不是作為她的陪嫁,他們至少都還好好的活著!
她不喜他們,但也沒想過要他們死。
在聽到那孤兒寡母一家子的淒涼境況之後,她沒來由的就受了感觸、動了惻隱之心,好像做了好事、幫了他們,就能稍稍減輕一些心中的愧疚似的。
燕王想到她出身大理寺卿徐府,縱再受冷落,到底官宦之家,片言隻字總會聽過,有此一言亦不為過,遂一笑置之。
一時,兩個人都不再說話。
他們不說,其他人就更不會說。
照例兩個人分開住宿。
燕王理所當然的住了最好的主院,而徐初盈主僕三個,則進了東邊的小院落。
不一會兒,蔣縣令夫人便前來拜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