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想到回京途中,在船上遇到的許世子,她竟湧起莫名的悲傷來。
應該是恨的,可怎麼在心裡轉了個圈,竟成了酸澀呢?一定是她想多了,那晚本來就不真實,就像做了個詭異的夢一樣。如果有機會,還是去看看許七。
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樣了。
杜霜醉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明天,可到底心裡有了些許牽掛,竟覺得這漫漫長夜也不是那麼難捱。她有些倦了,推推樓採鳳道:“你犯不著和我說這些,我和你一樣,同是天涯淪落人。幫上不你,也沒心情幫你。”
她和樓採鳳就是仇人,隔著血海深仇,她救了樓採鳳。是想讓她將來捅回來嗎?
樓採鳳倒也不生氣,只抱著手臂道:“我原也沒報什麼希望,只不過待在這暗無天日的牢籠裡,實在太悶了,想找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還好你來了。”
杜霜醉冷笑一聲:“說不著。”自有她的孃親在呢,再不和睦,那也是一家人。樓仕標或許沒有人性,賣兒賣女,只為了自己一世榮華。可沒有哪個母親不愛著自己的兒女。
杜地醉實在不明白樓採鳳怎麼會這麼信任自己,寧可捨棄親孃,背叛親孃。
樓採鳳哪有瞧不出來杜霜醉的戒備的,道:“我娘指望不上的,她這一輩子。最怕的就是一朝由天堂跌入地獄。可越是怕什麼越來什麼,這些日子,她除了恨你,便是罵我。我要是早早被她賣個好人家,或許今日就能救她,能救我爹。”
或許?多麼渺茫,就為了這個或許。做母親的便如此怨怪女兒?杜霜醉無話可說,樓採鳳還在絮叨,她便翻過身來道:“我和你一樣,前途不卜,你把希望放在我身上實在不智,甚至還可能遭受你母親的辱罵。何必呢?”
樓採鳳半晌不吭聲,黑暗中,杜霜醉能聽到細微的聲響,她不由的睜開眼,卻看見樓採鳳瞪著大大的眼睛。在無聲的落淚。
杜霜醉心頭一揪,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樓採鳳似乎發現了她在看自己,便用袖子掩了臉,低聲道:“我只是害怕而已。”
她也不過是個嬌嬌女而已,從前再潑,那是面對著家人,可真把她丟到了家以外的陌生世界,她的潑就顯的微不足道。
杜霜醉悶聲道:“怕也沒用,哭累了便去睡。”
樓採鳳沒動,把頭埋在臂彎,聽不見她的哭聲,只能看見她的肩頭在微微聳動。杜霜醉疲累的閉上眼。她真的幫不上樓採鳳,也幫不著,也許她很無辜,包括胡氏肚子裡的孩子。她有時候都要懷疑,自己這麼做到底對不對。
如果她們都活著,不會為自己的行為有一點懺悔,可就因為忽然之間失去了從前驕傲的倚仗,才各個顯得嬌弱、可憐、情有可原。
那麼她就是活該麼?
杜霜醉悄無聲息的翻了個身。她不是多有情有意的人,從前的情感都耗盡了。她也不是多無情無意的人,只不過逆來順受而已。
杜霜醉睡的晚,醒的卻早。這裡實在和從前沒法比,就算她被軟禁在樓家鄉下農莊,可到底還有床鋪被褥,到了這監獄裡,只有一堆爛柴草,還散發著特有的黴味。
隨時隨地都有哽咽聲,啼哭聲,歇斯底里的咒罵聲。
淨桶就在角落裡,此時的人們儘管衣裳還沒褪淨最初的鮮亮,可早就皺巴巴的失去了最初的尊榮,沒人顧忌什麼顏面,早就可以當著眾人的面去解決內急。
也因此空氣裡總有濃重的味道。
杜霜醉睜著眼,靠著陰涼的牆壁,腦子裡一片空白。她以為自己經受的夠多的了,可真的面臨這樣悲慘的境遇,還是不免心驚肉跳。
但她已經別無退路。
這還不是最悲慘的。
杜霜醉親眼看著最親近的人因為一點吃的就大打出手。
她才進來,還沒嚐到飢餓是什麼滋味,當獄卒擒著食桶進來,杜霜醉就聞見了難聞的味道。這哪裡是飯食?和餵豬也差不多了。
她在佚梅庵吃的就夠寒儉的了,這裡比佚梅庵還不如,那黑糊糊的瞧不出是什麼,握在手裡就和石頭一樣,所謂的粥沒有米粒,只有清湯寡水。
杜霜醉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和這群人搶,盛著飯的食桶早就空了。她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這群人毫無儀容的大口大口的咀嚼和吞嚥,被噎的直翻白眼,卻根本顧不上喝口湯,甚至一對姐妹因為吃的下死手狠抓對方的臉和眼睛。
每個人眼睛裡都冒著綠幽幽的光,和餓狼一樣,在本能面前,親情已經一文不值。
樓採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