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濃重新換了一盞茶,扶著穆氏躲過地上的碎瓷,坐到榻上,小聲安慰:“世子爺大概是心繫七爺,一時急火攻心,情急之下才給奶奶甩了臉子。奶奶別往心裡去。”
穆氏只覺得諷刺。心繫七爺是真的。可這顆心是白的是黑的。那可就難說了。她翹起唇角,無聲的笑了笑,問翠濃:“七爺到底怎麼了?”
翠濃眉頭微蹙,道:“聽說一大清早。七爺就被老侯爺叫去了外書房,一直跪了近兩個時辰,再後來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穆氏撫摸著溫熱的茶,垂眸盯著裡面沉澱到底的纖巧的葉子,心也如同這茶水一樣,慢慢緩和下來。
許七自從試圖逃跑卻因為昏厥被抓回來之後,雖說沒再像從前那樣用沉重的鐵鏈鎖起來,但他一直高燒不退,也就一直沒能下床。
皮外傷好治。抹了金瘡藥,很快就痊癒了,可他人卻一直昏迷,人事不知,到現在好幾天了。也不見清醒的跡象。
連太醫都驚動了,診過脈也只能搖頭、攤手,自認束手無策。
老侯爺氣到極點時,一直吹鬍子瞪眼的說是抓到他之後即刻打死算是清理門戶,可見許七露出罕見的脆弱一面,到底還是動了惻隱之心。揹著人時,暗地裡抹了抹紅通通的眼睛。
人老了,心也跟著軟了。
從前府中諸人都嫌他傻,嫌他最能鬧騰,一個眼不錯他就闖了禍惹了亂子,眾人心力憔悴的同時不免膩煩的不行。但到底他一直活蹦亂跳的,也算得上是生機無限,可真等他安靜、乖巧、不惹是生非了,眾人又都覺得他可憐了。
那麼強壯的一個人,連粗壯的鐵鏈都拴不住他,卻被小小的高燒壓服的神志不清。
許夫人也不顧得自己頭上的傷,夜以繼日的守在許七的床邊,握著他滿是藥膏的手,哭一會兒,罵一會兒,又絮叨一會兒,然後再接著哭。
不管是喂水還是擦身,她都不假手他人,因此許七昏迷這幾天,許夫人更顯憔悴。
好在昨天,許七終於清醒了。許夫人才緩過一口氣,被眾人勸下去休息。
她在心裡感念老天有好生之德,總算把這個呆傻的兒子還給了她,因此她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這一覺睡下去,再醒來人就精神了許多。
晚間又去看顧許七。
娘倆個打發了下人,不知道都說了些什麼。
但依穆氏想,不外是和從前一樣,許夫人又是苦口婆心的一番苦勸罷了。可勸也白勸,那就是對牛彈琴,如果許七能聽得進去,並且從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也就不是許七了,那是許神仙。
但才過了一天,老侯爺又把許七叫走,是為著什麼?難道是又要把他鎖起來?還是想接茬再教訓他一番?
都不像。
否則世子爺不會這麼憤怒。
穆氏想不通其中關節,便吩咐翠濃和紅綃:“去夫人那瞧瞧。”
許夫人才送走穆夫人,見穆氏來了,便笑道:“你怎麼又來了?身子才好,還是好好歇著去吧,我這裡也沒什麼要緊的事。”
穆氏道:“母親這幾天才是真辛苦,媳婦瞧著您都瘦了。這幾天我光顧著偷懶,也不及細問,七爺可是大好了?”
提到許七,許夫人的神情立時就柔和了許多,她的眉眼也同時煥發出一種溫柔的母性的光輝:“天可憐見,可不是大好了麼!”
穆氏心絃一動。雖說七爺的病來勢洶洶,的確有些��耍��降字皇且蛭�饃艘�鸕模�『迷諶嗣塹腦ち現�校�趺蔥矸蛉說瓜袷羌鸕絞裁聰∈勒潯σ話悖�
穆氏一邊感慨許夫人愛子心切,一邊笑道:“那可好,媳婦可要恭喜母親,賀喜母親了。”
許夫人並不是多輕浮淺薄的人,往日若穆氏這般笑鬧,她還會說一句“這有什麼可值得喜的”。不料今天卻有些反常,她那雙美麗而有神的眸子裡閃過一抹欣慰和驕傲,點頭道:“七郎病好,確實是件大喜事,吩咐廚房,今兒多添幾道菜吧。這些日子,不只是老侯爺和老太太,就是闔府眾人都跟著擔驚受怕,辛苦了。”
穆氏越發驚奇,再細細留神,發現今天許夫人言行舉止都透著從內到外的喜悅和輕快,倒像是服用了仙丹一樣,忽然就脫胎換骨,年輕了十幾歲。
穆氏笑道:“這好說,媳婦這就去辦。不知七爺可還有沒有特別需要注意的地方?比如說有沒有什麼忌口的吃食……”
許夫人微笑搖頭:“都不用。”
穆氏陪著許夫人說了會兒話,等她累了,這才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