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慘了,那些人也死得實在太冤了。”
“我看夏廷德手下的兵卒在處理屍體……”陳景喉嚨哽了一下,堂堂七尺男兒,想到那些無辜死亡的人,竟是有些凝噎,“全都抬了出去,在雪地上挖了個大坑,就那般埋了。這可都是他自己的人。這老匹夫,為了倒打一耙真是下足了血本,實在歹毒之極。”
以幾萬自己人的生命為代價,這不是常人能做出來的事情。
可知曉往事的人都明白,三年前魏國公府的血案,那些與夏廷德一脈相連的親人他都沒有多憐惜幾分,又怎會憐憫這些與他毫無相干的將士性命?
眾人皆在議論紛紛,只有趙樽坐在主位上沒有動靜。
他好像一直都未有過什麼動作。
昨天晚上,整個陰山無人睡眠,他也是一樣。
一身戰袍未換,黑玉束冠,冷峻的面色略顯蒼白,深不見底的黑眸裡,平添了一抹暗炙,佈滿了紅通通的血絲。人還算平靜,渾身上下一如既往的高冷華貴,就像他沒有為任何人擔心一般。但熟悉他的人都知,他正處於狂躁易怒的邊緣。
“殿下!奴才把早膳擺好了,吃點吧?”
鄭二寶鞠著身子,小心翼翼地過來請示,眼皮兒都不敢多抬,那語氣就像哄小孩子似的。可趙樽看一眼那案几上的早膳,哪裡又有半分胃口?
他擺擺手,未動。
陳景怔愣一下,也上前歸勸。
“殿下,無論如何,你也得先吃些東西。”
二寶公公隨聲附合,笑得極是僵硬,“是啊是啊,不吃東西哪成,人都沒力氣了,怎樣救人?主子您別擔心了,楚小郎她就不是一個會虧了自己的人,就說以前落在咱手上,吃虧的人是她嗎?想來這次也不會例外,她不是會受人欺負的姑娘。”
每個人都在勸,可趙樽卻沒有轉眸,似是根本就沒有聽他們,或者說他的心思從頭到尾就沒有放在他們的身上,一雙冷鷙的眸子,死盯著營中某一處,時不時撫一下手腕上的“鎖愛”,像是在竭力壓抑著衝動。
他們勸的話,他又如何不知?
但有些情緒,旁人或許能理解,卻未必能分擔。就算他明知楚七是一個聰慧的姑娘,可她到底還是一個姑娘,整整一夜音訊全無,找尋不到,任何一個男人在這時能不能做到真正的平靜。除非他不擔心她的安危。
可偏生,越是這樣,越是急不得。
夏廷德如此作為,必有企圖,不會輕易動楚七。
對於一個有利用價值的人,生命安全自可保證。
然而,等待的時間,一時一刻也無異於度日如年。
從趙樽不滿十六歲開始,就跟著上戰場了。這些年風裡來雨裡去,不管遇到什麼事,哪怕無數次身陷囹圄,他也是鎮定自若,從未像今日這般,幾欲發瘋。人人都知,他一直在忍,忍住不馬上衝過去直接結果了夏廷德的老命。
打草驚蛇,此時是大忌。
眾人見他不吃不喝,只是僵坐,不敢再提楚七的事,又換話題扯上陰山的局勢。此次“兀良罕”來襲,北伐軍的五萬人並未出動,除了尋找夏初七,他們沒有正面與“兀良罕”對上,從昨晚起,一直是夏廷德的軍隊在應付。
一夜下來,如今的形勢是南坡軍囤被“兀良罕”佔領,夏廷德因營中時疫,幾個時辰下來,竟未能拿下一個小小的軍囤。除了他自己存心拖延和演戲,即便陰山駐軍的戰鬥力再差,也不至於此。
這一點,人皆心知肚明。
“報——!”
就在這緊張焦躁的氣氛中,營外終是有人匆匆進來,帶入了一屋子的涼氣,也給大家帶來了希望。他往營中一望,趕緊垂目,不敢對上趙樽冷寂如蛇的目光。
“殿下……魏國公差人來說,說有緊要軍務,務必請殿下過去相商。”
趙樽微一蹙眉,尚未開口,向來口快的丙一已接過話去,“這夏老狗,也不知打什麼主意。都這個時候了,竟然還敢裝著若無其事,商談軍務?我看他沒安什麼好心!”
趙樽擺了擺,抬手阻止了丙一的話,掌心撐在案几上,慢慢站起身來,理了理身上甲冑,拂一下身上厚重的狐裘大氅,一雙眸子冷得比昨日刺骨的風雪還要令人生寒。
“且去看看,他玩什麼花樣。”
他沒有表情,可出口時,聲音竟有些許沙啞。
“是,殿下。”
眾人皆知,趙樽此人,窮這一生都沒有真正在意過什麼東西。如今唯一在意的無非一個婦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