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徐徐從車窗拂入,帶著夏季特有的悶熱,可夏初七身上卻冷氣瀰漫。就在先前強打精神與趙樽說出那番話的時候,她身上的溫度便被抽了去。失去至愛的疼痛,她並不比趙樽少……甚至在這個原本不屬於自己的孤獨世間,她能夠感受到的情緒,比他更多。
馬車微微晃動,思緒浮浮沉沉間,她並不知道趙樽在背後驚天動地的吶喊,更不知道他從馬上摔落的瞬間,在空中劃過了的弧度有多麼的孤寂,不會知道大鳥揚起前蹄哀傷的悲鳴著,四腳軟倒匍匐在地,拿馬嘴在拱著它的主子,更看不見趙樽的衣裳在堅硬的青磚上擦破後,汩汩流出的鮮血……
“阿楚……”
東方青玄看著她偏向簾外的臉,輕喚。
看她沒動靜,他頓了頓,嘆息著,伸手把她的肩膀扳了過來。
一個布綢鋪的簷下掛著燈籠,燈火剎那劃過她的臉。
東方青玄這才發現,她早已淚流滿面,卻默默無聲。
心裡一窒,他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安慰著遞上絹巾。
“你從來不哭的,這是怎了?我記得他‘死’在陰山,你也沒哭。”
人在傷的時候,就怕安慰。夏初七強壓的情緒在他柔和的安撫下,如同被巨石落在心湖,撐了許久的冷靜終於被徹底打破。一顆顆淚水終於大滴大滴從眼角滑下,滾豆子似的,無論如何都止不住……
哀傷、疼痛鑽心,她不停抽泣。
“東方青玄,我是不是做錯了?我是不是太殘忍了。”
他唇角抿成了一條直線,沒有回答。她沒有看見他的表情,自顧自哭著,狂飆眼淚。他看她許久,終是一嘆,顫抖著手摟了摟她,然後在昏暗光線中,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我終於知道,老天讓我輸給趙樽,並非是慢待了我。”
夏初七吸著鼻子,看著他妖冶美好的唇,搖頭,不知是表示沒看清,還是表示不懂。
“阿楚……”看著她的淚水,東方青玄並不好受,一顆心抽搐著,仿若被人劃破,再灑上鹽巴攪拌,慢慢風乾,如今反覆,痛得麻木後,他的情緒倒也淡然了,語氣甚至帶了笑意,“我不得不承認,他對你,比我對你更好。我也不得不承認,我比他自私。阿楚,我是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殘忍,無情,冷漠,心狠手辣,活該孤獨到老?”
看他如此努力的自黑,如此動情的表白,可惜,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運氣永遠差上那麼一點,馬車在行進中,光線剛好陷入一片灰暗,夏初七吸著鼻子,完全沒有看清他的話,不由問了一句。
“你說什麼了?”
話過了時間,便失了效。
東方青玄莞爾笑笑,“我說你別哭了,哭著醜。”
哭這個事兒夏初七看明白了。她咧了咧嘴,抹一把臉上的液體,跟著苦笑。
“我沒有哭,我只是太高興了。”
東方青玄一愣,微微笑道,“是,你沒有哭,只是下雨了。”
夏初七每次哭過,腦子便會昏沉漲痛,她揉了揉,又把手放在了腹部,輕輕撫摸著,頭也跟著低下去,看著隆起的那處,想著她與趙十九的孩兒,臉上不免又添上一抹光彩。
“沒錯,我為什麼要哭呢?不論如何,還沒有到最後的時刻,我不會放棄,我的孩子也不會放棄。趙十九他……更不會放棄。”她詭異的笑著側眸,“東方青玄,在我心底,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兒。”
東方青玄看著她光彩照人的側顏,那離開了還能幸福的甜笑,心底的情緒不知是酸是苦,一股股從心尖處往外蔓出。他問,“你為什麼不讓他知道你懷上了孩兒?”
夏初七在經過短暫的哭泣與失魂落魄後,已經收拾好了情緒。
沒有趙十九在身邊的時候,她很少會讓自己失控。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衝東方青玄笑了笑,正襟危坐,拂了拂衣襬。
“這個事……這是我跟他之間的秘密,不能告訴別人。”
其實她心裡想的是,道常那些話,都是天機,不可洩露。一旦洩露出去,萬一遭了噩運該怎麼辦?可她似笑非笑地說出的藉口,落入東方青玄的耳朵裡,卻如同尖利的刀子,活生生割破了他的血管,他甚至可以感覺到渾身的血液在冰冷的亂躥。
可他也懂得,她與趙樽之間的情感,堅固得水都潑不進的。
因了對趙樽的這份情,她可以懷著六個多月的身子,不遠千里從北平輾轉趕到靈璧,不顧自家性命去踩點、偵察、謀劃,調動錦宮人馬,不僅劫去南軍的糧草,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