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堂時,身著鳳冠霞帔、腦袋上戴了大紅蓋頭的晴嵐,按著禮數拜了夏廷贛,改口稱了爹,算是拜過了高堂,然後便由喜娘和一個叫銀袖的小姑娘陪著入了洞房。
大婚禮成了。
鞭炮聲聲,禮樂齊鳴,響徹雲霄。
賓客雲聚的婚宴廳裡,披紅掛綵,紅氈鋪地,一片的大紅喜色,人人的眼睛裡都喜氣洋洋。雖說如今在打仗,生活拮据了點,但宴席上的菜式也算豐富,該有的大婚禮數一樣都沒少,晉軍將領們大口喝酒大塊吃肉,開懷痛飲著,鬧騰得極是厲害。那一片歡欣鼓舞裡,似乎半點都沒有明日便要開赴霸縣的戰爭感受。
堂上,歌舞女伎們,載歌載舞……
席上,祝酒的、行令的、大聲喧譁的,婚宴熱鬧非凡。
大抵是戰爭讓他們的神經繃得太久,這一放鬆,大家夥兒便都有些放縱。
尤其是元祐,不是自己成婚,卻喝得比新郎倌陳景還要多。
最詭異的是,元小公爺在大醉之後,不僅把自個兒身上一塊價值連城的玉佩取下來交給陳景,還把在北平府置辦的一座五進的私人府邸送給了陳景做賀禮。據說第二日醒來,小公爺捶胸頓足氣苦一番,痛得心肝兒直抽痛,原本想厚著臉皮找陳景要回來,奈何卻不得不馬上開赴霸縣……
除了小公爺醉後失態之外,這一晚上發生的事兒特別多。
比如二寶公公也高興得多喝了幾杯,一路唱著崑曲名句《牡丹亭》,樂呵呵地滾入了茅坑,虧得兩個小廝去小解,方才把他救起來,若不然,這千古一宦就得活活淹死在茅坑裡,寫祭文都要難倒人。
又比如,小寶音的狐兒偷吃魚骨頭卡住了喉,學了狗叫又學狼叫,在院子裡呼啦啦跑了好幾十圈兒,最後累趴了,可憐巴巴的跑到夏初七面前求助……卻被小寶音一個巴掌拍在頭上,就拍掉了骨頭,得了救……
另外便是趙樽臨去大營之前,專程跑到後殿裡詢問有些半醉的夏初七,問上次託給她的那些脈案醫檔,可有想到解毒的法子……
夏初七覺得這廝有些奇怪。
在大喜的日子提這個,不是掃興麼?
又轉念又一想,能讓趙樽親自過問的人,絕不是平常人。
真的像他所說,只是一個不怎麼來往的朋友?
信了他就有鬼了!
夏初七心裡腹誹不已,但醫者仁心還是有的,她把壓在妝臺首飾盒下的兩個方子拿了出來,塞給了趙樽,只說讓他先試效果……
趙樽眉目爍爍的去了,夏初七半醉著在屋子裡轉了幾大圈,正在琢磨那人到底是誰,外頭便傳來金袖的聲音。
“王妃,甲侍衛長喝多了……一個人在院子裡走來走去,樣子怪嚇人的……”
金袖是新拔來伺候夏初七的丫頭,與伺候晴嵐的銀袖是孿生姐妹,長得極是相似,原本她兩個是在灶房裡做燒火丫頭的。因夏初七常去灶上為寶音做死的,一來二去便與她們混得熟了,她覺得這雙胞胎姐妹長得嬌俏,嘴巴也甜,做事勤快,早就準備提拔到房裡來,可一直沒有尋到合適的機會。如今借了晴嵐這事兒,正好。
初入王妃的房裡伺候,金袖極是興奮,做事更是勤快了幾分,煩事都來稟報。可夏初七揉了揉額頭,頭皮都快炸了。
“甲一也喝多了?甲一……”
“甲一啊…”
在她撕心裂肺地喊到第五聲時,甲一黑著臉進來了,只是默默垂著頭。
“嗯。王妃叫我?”
夏初七看他悶悶的,黑臉有些泛紅,便曉得也是吃了不少酒。甲一與陳景是結義兄弟,遇上這樣的喜事兒,自然是免不了多吃酒的。
可他的心情似乎有點糟?
“你是葵水來了,不舒服?”夏初七調侃。
“……”
“你沒有來葵水,所以懷上了,不舒服?”
“……”
看他不聲不響,半眼都不看自己,夏初七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聲,大開腦洞,託著下巴猜測著,“莫不是你也喜歡晴嵐?見她嫁給了你的結義兄弟陳景,心裡難受了,是也不是?”
甲一面頰僵硬地一跳,僵在原地,像看怪物似的瞅她一眼,拱手道,“若是無事,屬下先退下。王妃歇著吧,天快亮了——”
不對啊,與她這麼客氣?有鬼。
甲一與她的關係不同尋常,也不像旁人那般客氣,除非在人前不得不顧及尊卑的時候,若不然,他很少私底下與她這般生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