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累月地管不到這裡,不過莊上一群人還是不敢造次,像正院上房日常就都鎖著門,沒人敢輕易往裡進,隔三差五開了門清掃一回,椅搭坐褥什麼的還會經常換洗。
張福祥早便張羅著莊上的婦人們取了乾淨的坐褥來將上房原有的替換了,桌椅俱都擦得乾乾淨淨,茶具也是收在庫房裡的上好之物,待眾人在上房坐定時,茶也都已泡好,另還端了幾碟子乾果上來。
眾人才抿了兩口茶的功夫,李嬸——李嬤嬤已是被人叫了來,跨進上房門,臉色蒼白嘴唇哆嗦地望向眾人,然而只在一瞬間,她便立刻找到了正主,目光登時就落在了那坐在正中間的兩個容貌相似的少年的臉上。
燕七還是男裝打扮,靜靜地看著這位老了許多的李嬤嬤。
當年烏黑的頭髮如今已添了不少銀絲,整齊地在腦後綰成個圓髻,身上是件粗緞面兒的藏藍衫子,可見莊上的日子過得也還算可以,只是眼角的魚尾紋用脂粉也掩不住,在微蹙的眉毛的扯動下愈發細細密密地顯現出來。
“是她?”燕九少爺偏臉問燕七,李嬤嬤離莊的時候他還小得很,當然不會有任何印象。
“是她。”燕七點頭,雖然肉身那時才三歲多,可裡頭的魂兒卻是個成人,縱是過了十年也還記得大致的五官輪廓。
李嬤嬤腳步微顫地到了近前,雙膝跪地伏下身去:“奴婢……給九少爺磕頭……”
一時未認出燕七來,何況燕七還是男裝。
“我有話問你,如實作答。”燕九少爺依舊是單刀直入,那慢吞吞的語速卻像是在慢慢地將刀子遞入李嬤嬤的胸口,直令得她渾身一陣哆嗦。
“我去歇歇,有些累了。”崔晞笑著站起身,轉頭去了旁邊的次間。
蕭宸看了眼燕七,也起身往外走:“我去練箭。”
藉口都不會找,哪兒有才一來到個陌生莊子上就去練箭的啊。五枝默默吐槽中。
“去安排午飯吧。”結果小九爺一句話就把他給一併支出門去了。
好想偷聽啊!五枝看了看敞開著的上房門,哭著找張莊頭商量午飯去了,這個小九爺真是太太太狡猾了!大門一敞誰還能在外頭聽牆角啊!沒見過辦私密事這麼辦的!
“看樣子你已經知道我找你來的目的了。”燕九少爺自從擇路向北後就化身為了犀利哥,每一次指示和每一句問話都是這麼的直接犀利,不打算給人任何一點緩衝。
沒了這緩衝,李嬤嬤被衝擊得跪在地上搖搖欲倒,燕九少爺沒有讓她起身,這是一種心理施壓,就是要讓她知道,奶嬤嬤這種情分在他那裡什麼都不是,他絕不會顧念她半分,不老實作答,那許就只有死路一條。
“奴……奴婢……”李嬤嬤哆嗦得字不成句。
“那塊天石,是從哪兒來的?”燕九少爺的問題像是一柄利劍,一下子刺穿了李嬤嬤的眉心,李嬤嬤只覺得大腦一陣眩暈,太快了,這衝擊來得太快了,她以為她被叫來至少還有機會跟這兩個曾經的小主子籠絡籠絡感情,或是被諄諄善誘地耐心勸她說出答案,而她也能見機行事地想法子唬弄過去,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就是這麼劈頭一劍直擊她的神經,讓她躲無可躲,血濺當場。
燕七偏頭看了看弟弟,她以為他最想要問的問題是關於她的身世,沒想到卻是那塊天石。
為什麼呢?
燕九少爺烏黑的眸子淡淡地盯著跪在面前的這個老婦。為什麼第一個問題要問天石?因為就是那塊天石讓他的姐姐承受了近十年的嘲笑!它讓她發胖,讓她暴食無度,她已是足夠有自制力的人了,縱是如此都無法抵禦那塊天石的毒性,如果換了別人呢?只怕早就會因暴飲暴食而引發疾病過早離世了吧!
他怎麼能夠原諒!
身世問題在這件事面前根本不重要!他就是要知道——是誰,是誰要害他的姐姐!
“奴……奴婢……奴婢不知什麼天石……”李嬤嬤汗如雨下,伏在地上說死不敢抬頭。
燕九少爺忽從懷裡掏出一張折了幾折的紙,展開來丟下去,正飄飄搖搖地落在李嬤嬤面前不遠處,李嬤嬤垂著頭,眼皮卻顫抖著掀起來,那紙上的東西豁然撕破了她的視網膜直刺進大腦裡——那上面畫的,是一尊奇獸擺件!
擺件……擺件……李嬤嬤年歲大了,許多事都已被她或有意或無意地忘記,然而這紙上的畫卻似有妖力一般瞬間重新整理了她的記憶,多年前的某一幕扭曲著翻滾著由遠及近由模糊到清晰地漸漸展現在了腦中,畫面裡的那張臉對她輕柔地笑著,而後將那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