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為咱們仨,”叫陸藕的那個小姑娘的聲音安靜輕緩地響起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世人千千萬,每個人都在不同的環境和家庭里長大,生活習慣和考慮事情的方式自然就有不同,有不同就會有爭端,即便是一母同胞的手足之間還會有不同的想法呢,更莫說與外人、與自己有利益相關的那些人。
“這麼多想法不同的人聚在一起,怎麼可能沒有衝突之處的存在?區別只在於這些衝突和矛盾是大是小、是明是暗、是可以壓抑還是無法抑制地爆發出來。不是我們三人走到哪裡哪裡就出事,而是我們三人碰巧見證到了無法被抑制的矛盾,這不是我們的錯,更不是把這麼多人聚在一起的人的錯,畢竟人心有多複雜,連人自己都無法說得清,你又怎麼可能拿捏得準別人的心思?你又怎知此時此刻在同一片屋簷下有沒有人正在心裡醞釀著更惡毒的陰謀、在籌劃著更殘忍的傷害?”
“人可真可怕。”武玥嘆道。
“最可怕的不是人有邪惡的心思,”陸藕也輕嘆,“而是無法控制地將這邪惡的心思付諸實踐。”
說得多好啊,喬樂梓暗暗點頭。
“所以我才想長大做個江湖女俠,將所有邪惡的人都剷除!”武玥攥拳。
“加油。”燕七道。
“小七你長大想做什麼?”武玥問燕七,這問題從小到大她問過燕七不止一次,可是這貨她經常沒節操地換答案。
“走遍天下,遊山玩水啊。”這貨果然又換答案了,上回還說是吃遍全國來著。
“小藕呢?”武玥又去問陸藕,這問題她也問過陸藕不止一遍,可她每次給的答案都是同一個,而這答案每次都不能讓她感到滿意。
“靜享生活,知足常樂啊。”果然,還是這個答案。
武玥不滿意,她覺得陸藕不能就這樣知足於現在的生活——她現在過的生活算什麼啊!一個軟性兒的母親,一個不是東西的父親,家裡一個無法無天的姨娘,身邊一個惡毒陰險的庶姐——這樣的生活怎麼靜享!豈能知足!
武玥正待開口教育陸藕,忽見前方大步地邁過來一個人,美髯錦衣,五官端方,保養得宜的臉上卻帶著怒容,一雙看著就不怎麼清明的眼睛直直地瞪在走在三人前面的喬樂梓的大頭上,視線從大頭滑落到腰間,那怒容登時就上升了一級,隨後視線再轉,立刻就找到了喬樂梓身後的五六七,不由一聲斷喝:“六娘!你與我過來!”
這人燕七和武玥自然都認得,陸藕的父親陸經緯。
陸藕一怔,連忙快步迎上前去,人才剛走到父親面前,一隻巴掌就半空裡掄了下來,“啪”地一聲重重地抽在了臉上,陸藕向著旁邊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
眾人皆被這一幕驚到了——父親打女兒這種事除非是女兒犯了什麼彌天大錯,否則絕不可能發生在這樣的官家千金身上,更莫提還當著這麼多的外人——縱是自己的親女兒也須顧及她的顏面啊!
所幸五六七三個本就走在最後,現場除了那幾位陪同喬樂梓一起走的青年才俊外就沒有其他什麼人了——然而即便如此也不能就在這樣的場合下對著自家女兒動手啊!還當著男人的面,這讓陸藕顏面何存?!
武玥氣炸了肺,幾步上去攔在了陸藕身前,抬手就架住了陸經緯掄過來的第二掌,燕七也不慢,跟著上前將陸藕扶住,順便向後退了幾步。
“陸伯伯!您這是做什麼!”武玥衝著陸經緯怒目而視,此時此刻她早已顧不得什麼以下犯上目無尊長之說,她腦中現在就只有一個念頭:保護小藕,誰也不許傷害她!
尤其是她這個禽獸不如的爹!
宣德侯幾人見這情形連忙加快了步子假裝沒看見地往前走,這種事當然得趕緊迴避,給人家女孩子儘量保留些顏面,何況那是人家的家事,外人也不宜插手啊。
喬樂梓卻還在原地震驚著。
他震驚於這父親竟然大庭廣眾之下傷害自己女兒的行徑。
他震驚於這父親竟然置女兒的尊嚴於不顧的冷漠暴戾。
他震驚於這父親竟然一句不問直接就認定了女兒的過錯的武斷和不信任。
——她是他的女兒啊!是有血有肉有尊嚴的一個“人”!哪怕是方才那夥任性衝動幼稚驕傲的女孩子們,對待自己恨意滿滿的敵人也沒有做出當眾抽人耳光的舉動,因為哪怕是這些小孩子們都知道,揭人短處和抽人耳光是最折辱人的行為啊!
他怎麼就能下得了這個手?!嚴養兒、嬌養女,他就是這個樣子養女兒的?!退一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