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養在身邊有段日子,便把無憂一同接過去,讓兩個同樣早早沒了孃親,年紀又相仿的女孩子彼此做個伴兒。
按照約定俗成的規矩,庶女養在嫡母名下,身份便也隨之水漲船高,說親時亦如是,連出嫁時的嫁妝都與嫡女相同。
因此,養在嫡祖母、老侯夫人身邊的無憂順理成章得了一份好姻緣,未婚夫是平陽侯府的嫡長孫。
無雙不曾與準二姐夫接觸過,此時也無從判斷那位是否良配,而且無憂如今才六歲,考慮此事為時尚早,當務之急是讓她的生活儘量靠攏上輩子的軌跡。
這第一步,自然是要想辦法讓祖母願意撫養她。
☆、第6章
第六章:
桂山居。
西跨院從昨天起就沒有平靜過。
先是方姨娘犯了事被趕出府去,然後又開始忙著收拾二姑娘的東西給她搬家。
丫鬟婆子們進進出出沒個停,心裡也是七上八下、惶惶不安,不知前程在哪兒。
西廂房次間靠窗的榻上,君無憂抱著雙腿,蜷縮在角落。原本秀麗的瓜子臉此時慘白,黑白分明的大眼裡泛著紅絲。
她昨天哭了一整夜,現在已哭不出來,只勉強睜著腫得核桃似的雙眼,看著她的衣裳首飾、書本玩具一樣樣被收進樟木箱裡。
今天要搬去白姨娘住的東跨院。
以後不能再和娘住在一起,因為娘犯了錯,被趕出府去,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來。
二太太賀氏昨天把無憂叫到正屋去,告訴她這些話。
“那我還能再見到娘嗎?”無憂當時問。
“你聽不懂麼,你沒有娘了,從今往後都沒有了。是我好心,才讓白姨娘養著你,不然你就是個沒人要的東西,連一支針一根線都不如。”賀氏不耐煩地回應,語氣惡劣得像暴發戶刻薄佃農。
無憂一直很怕賀氏,雖然她是嫡母,可無憂從來沒從賀氏身上感受過半點類似於“母親”的感情。她能記得的所有關於賀氏的事情,都是對她們母女的冷嘲熱諷,甚至不乏劈頭蓋臉的辱罵。
奶孃莫媽媽說賀氏不仁義,像無憂如今的情況,應該養在嫡母名下,才是最好的出路:“反正有丫鬟婆子們照顧著,她什麼也不必做,只是擔個名義而已,這樣都不肯。”
無憂卻覺得沒什麼不好,她一點也不想和賀氏接觸。
白姨娘呢?
無憂幾乎沒有與白姨娘說過話,就算逢年過節,大夥兒聚在一塊兒,也沒聽過她開口。
以至於無憂絞盡腦汁想起來的,只是一張模糊寡淡的面孔。
白姨娘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無憂一點把握也沒有。
“二姑娘,老奴先領你去見白姨娘,這些東西稍後讓底下人搬過去就是。”賀氏身邊管事的白媽媽走進來,招呼無憂道。
無憂攏了攏鬢角的頭髮,提著裙子,躡手躡腳地下了床,生怕動靜大一點會讓白媽媽不高興,引來一頓罵。她還記得娘以前說過的話,白媽媽是二太太的心腹,白姨娘又是白媽媽的女兒,她們三個是狼狽為奸,蛇鼠一窩。
白媽媽牽了無憂走出去,莫媽媽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
桂山居不算很大,從西跨院走到東跨院不過百來步,眨眨眼就到了。
白姨娘端坐在堂屋上首的太師椅上,她二十出頭年紀,模樣清秀標緻,身上穿的秋香色對襟琵琶小襖與菸灰色撒花六幅裙卻有些老氣。
無憂上前幾步,正準備照莫媽媽教過的那樣跪下給白姨娘磕頭,才曲了膝蓋,就聽白姨娘道:“不必了,你是侯府正經的姑娘,我不過是個姨娘,給我磕頭請安像什麼樣子,誰教你的這種規矩?”
無憂僵在那兒,起也不是,跪也不是,茫然無措地看向莫媽媽。
白姨娘也不管她,徑自說道:“其實我和太太一樣,並不願意養你。你得知道這不是我們心不善,是你娘做錯了事,寒了人心在前。不過,你年紀小,肯定得有人看顧,我是為了給太太分憂,不得不勉為其難收下你。所以呢,咱們之間也不必講什麼情分,講規矩就好。只要你循規蹈矩,咱們兩就相安無事,我不會故意刻薄你,該有的你都不會少。若你不學好,巴望什麼不該有的,出了事,我絕不會幫你求半分情。記住了嗎?”
即是說,只要她乖乖聽話不犯錯就好。
無憂覺得做到不難,立刻點了點頭。
可是,她心裡也有困惑,每個人都說娘做錯了事,卻沒人肯告訴她,娘到底犯了什麼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