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壓壓的人群直奔後宮,前方喊殺聲越來越近,景橫波一邊急走一邊搖頭,和身邊人笑道:“這真是一場亂仗。這時候要是有人忽然進城,將咱們堵住,咱們就玩完啦。”
眾將對女王怒目而視——戰場兇危,能說點吉利的嗎?
英白還在點頭,“是啊,別說有人忽然進城堵咱們,就是這沉鐵內部的軍隊,如果出個強有力的領導者,將所有散亂的隊伍整合起來,回頭一個對沖,咱們也就困死在這裡了。”
眾將轉而怒視英白——你都知道?你都明白?你知道你明白你為什麼不勸阻腦子被門擠了的女王?
然而意見再多,還是老大說了算,眾人只得跟著。
抵達內宮戰場,必須要經過一段狹窄宮道,景橫波的隊伍被擠成一條長長的蛇,在內宮裡遊弋。
前方忽然轟然一聲炸響,響聲直衝雲霄,剎那間地動山搖,眾人耳朵一陣嗡嗡大響,一抬眼看見煙塵大起,面前一座雕樑飾棟的堂皇大殿,正以一種詭異的姿態,慢慢崩塌,連帶著整條巷子的琉璃瓦牆發生一陣抖動,似酥軟的麵包,在案板上顫動,眼瞧著便一段段地向下倒……
“後撤!後撤!”各隊隊長立即發令,聲音高亢,響過此刻崩塌之聲。
這種大型建築物倒塌,會導致周邊圍牆都一段段崩塌,而此時軍隊正被拉成長蛇狀,行走在巷道中,很容易受傷不說,整支隊伍馬上就面臨一段段被截開的情況。
景橫波的軍隊,雖然成立時日短,但帶兵的卻都是牛人,這種情形下,依舊慌而不亂,無人返身無人亂嚷,後隊迅速後撤,給前隊留下轉圜的空間。
但這樣一撤,景橫波和自己隊伍的距離,也便拉開了。
而此時,她的注意力,已經被前方某物吸引。
就在剛才那霎,天崩地裂那刻,騰起的煙塵裡,她隱約似見一道白影掠過。
那白影身姿飄舉,步伐有種奇特的,雪花飄飛般的韻律,這姿態,驚得她渾身一顫。
她一時忘卻身後軍隊,忘卻身前危險,忘卻這宮中爭權奪利戰鬥未休,身影一閃,已經穿過煙塵,追了進去。
看她竟然身入崩塌大殿,眾人大驚,但一時要收束隊伍,一時要照管士兵,又趕不上她的速度,一聲驚呼未出,女王身影已經沒入煙塵不見。
七條人影飛閃,七殺已經追了出去,撲入滾滾煙塵中。
大殿還在慢慢崩塌,這種塌很奇怪,沒有轟然倒塌,倒是被人長期挖空地下一般,一點點慢慢酥軟,以至於這殿中所有的物事,都在漸漸扭曲變形,看上去,有種時空錯亂般的詭異感。
煙氣一簇簇騰起,似浮游的霧氣。
霧氣中人影一閃,景橫波出現,一腳踩上了一件衣裳。
她心中混亂,下意識要踩過,腳下忽然一停,彎身撿起那衣裳,眯起了眼睛。
那是件青黑色太監衣裳。
這裡看見太監衣,一點也不稀奇,但問題是,沉鐵的太監衣裳,是紅色的。
青色鑲黑邊,是帝歌皇宮的太監服飾。
這裡怎麼會出現這樣的衣裳?
她的手指微微顫抖,忽然將那衣裳捧起,捧到鼻子下嗅了嗅。
入鼻是一股淡淡清涼的氣味,還有點藥味,還有極其隱約的一點血腥味道,那味道,在前胸位置。
她的手指顫抖得更厲害了。
好半晌之後,她把衣裳舉起,虛虛地比了比身高,又比了比那隱約血跡的位置。
前胸,靠近心臟。
手一抖,衣裳落下,她急忙伸手撈住,手臂一時竟然有些僵麻,血流在這一瞬間,竟似忽然不暢。
轟然一聲,身後半幅牆倒塌,險些砸到她腳後跟,她卻似毫無所覺。
滿地砂礫碎石亂滾,硌著的不知是她的靴子,還是她的心。
她忽然將太監衣一裹,栓在自己腰上,繼續向前走。
白影已經不見,可她還有更多謎團,等待解答。
或者,今天,這血火的宮廷,這崩塌的大殿,可以給她一個完整的答案。
腳步聲沙沙,和傾覆的砂石聲混雜,隱約有七殺的呼喊傳來,她不想回答。
此時此刻,她不要被拽出這大殿,失去也許是唯一一次探查真相的機會。
前方轟然一聲,半截橫樑倒塌,砂石滾滾而下,同時落下的,似乎還有一樣東西。
她身影一閃,將東西抓在手中。
是個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