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朝清眉頭緊鎖,看向崔相下榻的院落。
天色暗下來,那院落裡明燈瑩瑩,照得如白晝一般,卻並無喧譁聲響,方朝清知道,此時崔相多半在讀書,所以沒人敢喧譁。
哪怕此時並無外人,崔相也不會放縱自己縱情笙歌酒色,而是一如既往地讀書,這並非裝模作樣,以崔相如今的位置和聲望,他已經根本不需要裝模做樣,他也不屑於此,他不縱情笙歌而是選擇讀書,只是因為他喜歡讀書。
方朝清猛地瞪大了眼。
是的。
以崔相如今的聲望權勢,很多事情,他都沒必要裝模作樣,更沒必要欺騙,尤其是對他。
可是,就在昨天,他直接問起崔相那囚車的事時,崔相還說應該在他們前面。
若是崔相早就打定主意讓囚車故意拖延,那崔相昨天便不會不知道囚車會落後他們,也不會說出那樣誤導他的話。
是的,崔相在故意誤導他。
讓他以為囚車在崔相車駕前面,讓他心急地趕往京城追趕囚車,然而事實卻是,囚車落後於他們了。
僅僅是想讓他安份跟著回京嗎?
但哪怕他知道了囚車在後面,但只要囚車在往京城走,他就會乖乖回京,所以,這樣的誤導並沒有什麼意義,崔相不會做這麼無聊的事。
崔相誤導他,一定有別的什麼原因。
方朝清的心臟突然砰砰跳了起來。
沒有猶豫,他走向崔相下榻的院落。
——
崔相果然在讀書。
聽了通報,喊了聲“進”,然後方朝清進來,他連頭都沒有抬,目光仍舊聚焦在手中的書上,不時撫掌推敲,彷彿那書多麼地精妙絕倫引人入勝似的。
方朝清也不開口,只是站在那裡看著他。
良久,崔相終於放下了書,看向方朝清。
“找我什麼事?”他微笑著問道。
方朝清定定地看著他,聲音清冷,“相爺不知?”
崔相皺皺眉,旋即嘆了一聲,搖搖頭:“你這孩子……”
方朝清不為所動,仍舊看著他。崔相便笑了,目光裡有些讚許。
“看來還是有些腦子的。不容易,都說關心則亂,你能注意到,很不錯。”
他站了起來,背對著燭火,面容便隱藏在了陰影裡。
“不過,注意到也沒用,畢竟從頭到尾,我這張網,要捕的就不是你呀。”你,只是隨手順帶的收穫,帶回京城,能讓珍娘開心開心。僅此而已。
崔相微微轉身,半張面龐露在燭光裡,仍是一貫的斯文清雋。
方朝清倒吸了一口冷氣。
——
再怎麼拖延,終究也只有幾日的路程,這天傍晚,囚車終於到了京城腳下,最後一個歇腳的驛站。
到明日,除非住下不走,不然怎麼也該到京城了。
驛站不大,但因為靠近京城,便也有些熱鬧,路邊還有乞丐,見一群兵丁押著囚車慢悠悠地往驛站走來,便好奇地看過來。
夕陽下,兵丁們身著統一的官兵制服,胯下皆騎著馬,圍著囚車排成四列,看著很是威武,保證叫等閒宵小一看這陣勢就打消主意。
而被兵丁們圍著的囚車上方,露出一個披頭散髮的頭顱,仔細一看,便能發現那頭顱歪倒在一邊枷鎖上,分明已經昏迷。
也是,連續幾日趕路,無論日夜都被被鎖在囚車裡,不能坐,不能躺,只能日日夜夜地站立著,白日暴曬,夜晚飲風,吃喝也定然不會好,連番折騰下來,身體強壯的大男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是平日裡嬌養的女子。
乞丐呆愣愣地看著那囚車,不由挺起了身,似乎想要仔細瞧瞧那囚車裡的人。
冷不丁卻有風聲從頭頂傳來,隨之而來的還有男人有些猖狂肆意地笑聲:
“臭叫花別當道!”
打頭的兵丁——似乎是這群兵丁的首領,抽出腰間的鞭子,笑嘻嘻地揮向那呆愣愣地乞丐,鞭尾割開他髒兮兮的衣衫,發出“啪”地一聲脆響。
乞丐發出淒厲的慘叫,身體蜷縮著,抽搐著,像顆球一樣往路邊滾,不料撞到了樹,於是又滾到另一邊,最後落在草叢裡,便像只受驚的刺蝟般一動不動了。
那首領和後面的兵丁哈哈大笑起來,似乎覺得乞丐的反應很是有趣。
雖然乞丐並沒有擋他們的道。
但這一路押送,趕路辛苦不說,半點官威不能耍不說,見到圍觀的平頭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