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沉穩嘹亮的“陛下駕到”暫時扯破了殿中的緊張。眾人緩一緩神,重新蘊起笑容,起身準備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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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聖安。”一眾嬪妃齊齊地行下禮去,又不由自主地注意著旁人的聲音。泰半嬪妃都是許久沒面過聖了,此番皇帝駕臨,燕語鶯聲中,分明有些透著喜悅,有些則是緊張。
“可。”霍祁淡言了一聲,目光繞過眾人,不由自主地向席蘭薇看去。
她一身雙繞曲裾,帶著點極淺淡的橙色。算是暖和的顏色,卻襯得她目下的面容愈加蒼白。他蹙著眉一沉,無暇顧及近處的嬪妃是否在努力的“沒話找話”,幾步行過去,一手將她攬過,溫聲道:“朕聽說了。”
席蘭薇緊咬著下唇,點一點頭,又聽得他道:“你坐。”
她再度點頭,任由他攬著她送她回去落座,假作不知周圍其他宮嬪的目光。
眾人自然看得心緒複雜,面上的笑容幾乎要維持不住——不就是下毒麼,宮中常有,從前也不是沒歷過這樣的事。偏生她,有本事讓皇帝心疼。
有定力稍差的宮嬪一聲嗤笑以表不屑,卻在下一瞬……有點後悔,覺得席蘭薇這舉動是不是被自己的嗤笑激的。
——眾目睽睽之下,原本安安靜靜地半倚在皇帝懷中往前走著的席蘭薇忽而哭了出來,就勢回過了身,不管不顧地全然栽進了皇帝懷中。
她哭的聲音低低的、斷斷續續的,好像壓抑了許久,且到現在還在忍著。
哭得眼前和她關係尚可的嬪妃一時都覺得好生可憐,何況皇帝。
她哭得抽噎不止,卻又始終半個字都沒有。霍祁一時連該怎麼哄她都不知道,只依稀覺出,她環到他身後的手不由自主地施了力,指甲叩得脊背刺痛。
“別怕。”他輕勸了一句,手輕撫著她半垂在身後的秀髮,又道,“有我在。”
後一句說得很是有力,且聲音並不算小,離得近的幾個嬪妃聽得直是一悚,錯愕地互相望了一望,很快又聽見了皇帝說得更清晰的下一句話:“若你出事,誰下的毒,我夷她三族;若查不出,就讓後宮給你殉葬。”
可怕的威脅——又是任誰都明白,這只是“威脅”。
霍祁可不是個傀儡皇帝,沒有誰拿捏著他。後宮之事,他偶爾肯聽旁人一句勸,不過是心情好肯給這個面子罷了。若不然,他想如何處置,都是他自己的事。
“不要……”席蘭薇低低嗚咽著,掙出一句話;復又抽噎一陣子,抬起頭來望著他,聲音更提了三分,再度道了一句,“不要!”
旁人一時均在琢磨,她這是真發了善心,還是在皇帝面前裝腔作勢讓皇帝覺得她心善而已?
下一番話……卻將這兩種猜測均踩得粉碎。
“陰間本就……很可怕吧。”她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眼淚還在往下流,卻又帶著兩份悽悽的笑意,“臣妾才不要死後還見到那人……見了心煩,再說……心思惡毒的鬼總是更可怕些,萬一……萬一臣妾打不過她呢?”
……她在想什麼?!
眾人一時都懵了,覺得她是不是已經被那藥粉弄得“神智昏聵”。皇帝聽得啞笑一聲,手指在她的淚痕上一撫而過,給她的答案十分合她心意:“誰說你們在陰間還能碰上了?心思惡毒之人,還想入陵?”
一眾嬪妃覺得五雷轟頂……
進宮這麼多日子了,被她弄得不得寵也還罷了,最後還連陵寢都入不得?亂葬而已麼?
究竟是誰下的這毒,簡直蛇蠍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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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祁攬著席蘭薇離開舒顏宮後,仍是神色陰冷、步子沉重,維持著此等心緒走出去數丈,見旁的嬪妃都在上一個岔路各自回宮了,面色一鬆。
伸手跟隨行的宮娥要了帕子,他遞給她,冷言冷語:“不許哭了,擦擦。”
“……諾。”席蘭薇一應,悶悶地從他懷裡脫出來,接過錦帕擦眼淚。
“朕都快成昏君了,你知道麼?”他淡看著她,面色嚴肅。
“並沒有……”她繼續擦著眼淚,分析得很老實,“陛下就是對後宮‘昏’點,朝政清明著呢……”
“……”霍祁眉頭挑了一挑,重新攬過她,卻又有意維持著一個適當的距離,不許她把眼淚往他身上蹭,“裝得太像了。”他口吻淡淡,“朕都快信了。”
席蘭薇腳下一停,黛眉微微蹙著,抬頭凝望他片刻,短短一嘆:“雖是為做戲給旁人看、讓她們不敢再下毒……可臣妾是真害怕。”
他